故乡的河 故乡的路：安正中和他的绘画作品

　　2001年，我为老朋友安正中的中国画作品写过一篇短文，发表在李宪基主编的《艺术界》上，题目为《故乡的河》，那是他一幅画的标题，也可以说是安正中性情的写照。他自己就像从故乡中原大地伏牛山麓流淌出来的那条鄢陵河，河水悄无声息地滋润着田地，为人解渴涤烦，行人经过河畔回头下顾，会从河水中照见自己的影子。安正中身体一向很好，没听说他有什么病痛，实际上血压很高，但他没有在意。他就像一条负重的老牛，不知疲倦地耕作着，身体已严重透支，还浑然不知。川流不息的河水终于突然断流，那是2003年9月5日，听说他开了一天会，脑子里还在盘算着筹备第十届全国美展的事情，回家以后，突感不适，竟至不起，令所有熟悉他的朋友都感到意外的悲痛。　　认识安正中是由于他早年在西安美术学院的同窗好友程征的介绍。那时候，他还在宝鸡市担任着群众艺术馆馆长。老安对我说：“你到宝鸡来吧，我陪你参观宝鸡博物馆的青铜器。”这是很诱人的邀请。那时，宝鸡茹家庄西周弓魚国墓大批青铜器出土不久，都保存在宝鸡博物馆。可惜因事延宕，未能如愿。后来，他赠我一张异常宝贵的西周《墙盘》铭文扎本，聊以慰我之饥渴。八十年代后期，他调到陕西省群众艺术馆，很快又调入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任秘书长，每年总有几次来北京。他厚道、热情、勤勤恳恳，人缘极佳，结果，秘书长的挑子便一直挑了下去，直到离休近十年“鞠躬尽瘁”之时。　　安正中在《学画自叙》中说他自己“平淡一生”，那是他的自谦，实则他的一生是很有光彩的：父亲是牺牲在抗日前线的先烈，他自己十五六岁参军，在四野炮兵部队宣传队，参加过渡江战役。后来，又跨过鸭绿江，成为中国人民志愿军中的无线电译电员。在朝鲜三年，身背电台、枪支弹药和画夹，经历多次重要战役，在血与火的磨练中成熟了，也在普及宣传中提高了绘画的技能，1958年转业后，考入西安美术学院绘画系。在部队，他几次立功，在地方工作，被评为先进工作者、省劳动模范，1988年，被文化部授予“民间艺术开拓者”称号，他却从不以此自炫。　　他勤奋作画，在版画、中国画、油画几个领域，都很有成就，在各种展览会上展屡获奖，他也不事张扬，好像全是份内之事。他的作品以小品居多，一些分量较重的主题性创作多为一些纪念馆、博物馆所收藏。　　部队生活、家乡题材为他提供了创作源泉。在西安美院学习期间，他创作了《擦炮歌》、 《雪地行军图》，毕业创作是油画《故乡的土地》。他念念不忘家乡，画故乡月、故乡秋林、故乡的河、故乡的路，也念念不忘养育了他的大西北，先后以版画、中国画形式创作了《通往大西北的路》等作品。　　安正中在西安美院绘画系专修油画，然而他接触得更早的是木刻，在部队行军作战长途转徙中，他宁可丢掉被褥，也舍不得扔掉画夹和剪辑的木刻资料。他的木刻作品继承着延安鲁艺木刻的传统，学习古元、罗工柳、彦涵等人的画风，也吸收、借鉴了陕北东汉画像石和民间艺术的因素，质朴、厚实、刚健，而有耐看的韵味。作为版画家，安正中是中国版画家协会理事。1999年，荣获版协颁发的“鲁迅版画奖”。　　他的中国画、油画也如版画，取材平凡无奇，却都是发自性情。　　安正中从对故乡的怀恋中剪裁下一些生动的断片，作了艺术上的提纯、浓缩和不显山露水的夸张，使寻常景色皆成有情物，并呼唤起欣赏者类似的审美经验。《故乡的河》中那一泓秋水平静而窅深，近景土坡上一群小羊安详、自由地伫立、啮草、戏逗，每个欣赏者都能从那潋滟的波光中照见自己少年时代的影子。《月夜》、《林间》系列组画中，排排的老树把枝杈高高伸向天空，夜色朦胧，一轮皓月，或高悬穹苍，或投影水塘，这也许是他或你与朋友结伴夜行留下的印象。安正中笔下的“故乡”， 也可做广义理解，包括着他生活过、战斗过、工作过的，令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不必是名山胜景。苏轼说：“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超然亭记》)但可观、可乐，首先需要有能够从寻常事物中感受美的眼睛。他的中国画创作在表现手法上不全然来自传统，而是汲取了不少油画、版画的因素，他喜欢用细笔重叠，反复勾皴，再略施点染，形成一种朦胧、深远的多层次效果，感觉很厚重，他画河水，有时类似点彩，以冷暖色点线相互叠置，不与墨色相混，显得清爽而透彻。在构图上，他是从生活出发，不套用前人图式，由此而显示出大胆创造的精神。例如回旋的盘山路、被公路切断的纵横阡陌，有些是别人所不取或鲜用的题材与表现方式，他按照自己的观察和审美观点画出来，让人欣赏到一种过去未曾留意的美。从没有路的丛莽中踩出路，生活是如此，艺术创作也是如此。　　1996年，他当选陕西省油画学会副会长，而早在四十多年前他在部队教导营任无线电教练员时，就曾创作过主题性油画《我爱我的榴弹炮》。后来，多作抒情的风景油画。八九十年代的作品喜用画刀，以刀代笔，在笔触、肌理、光感的丰富变化中，寻求更能抒写性灵的绘画语言，画风趋向于奔放，趋向于豪迈，而不失厚重。有时用响亮的蓝色画远山、江水，与深秋挂满红叶的树木相映衬，传达着作画之时难以抑止的激情。有些风景小品，意境非常美，如荡漾着粼粼波光的《闪闪的渭水花》，恬静、充满着生机的《秋荷》、《荷塘写意》，响着音乐的铿锵节奏。1997年，安正中出访俄罗斯，画的《访俄印象》组画，暮色苍茫中飞翔的白嘴鸟、教堂的尖顶、白桦林、雪地上小屋窗子上闪亮的灯光……这些景象是那么熟悉，能唤起许多同龄人对那曾经打动过心灵的俄罗斯人、俄罗斯绘画的美好记忆。 　　2006年7月于北京安外#p#分页标题#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