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兴版画,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风风光光地走完了上个世纪。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版画表现出来的抗争与愤慨,是与民族解放的命运息息相关的;五六十年代表现出来的激扬与豪放,反映了理想主义的倾向;建立在拨乱反思之中的八十年代的版画,表现出了理性、坦诚和抒怀;进入九十年代后,东西方文化的互动和信息化的出现,特别是连概念都含糊不清的抽象艺术和以悲剧的形式反映激烈竞争社会躁动不安的表现主义,以及通过象征的寓意将作者的梦想启示于人的象征主义的涌入,加上计划经济的堤坝被商品大潮冲垮,版画界被动地开始反思、省察,从而促使了西方形式语言和东方哲理精神的融汇,传统的主导模式转换为多样化的个性表现,静态的视觉经验被动态的视觉语境所代替,中国的版画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可是当我们用历史的审美标尺来审视、梳理它时,就不难发现这个繁荣也潜藏着一些表面化和虚假性。 一、钻牛角尖的工艺化 随着门户洞开,西风劲吹,文化多元取向的价值标准在我国逐步确立,既定意义的审美标准日益弱化,美术创作迎来了意义久远的形式革命,进而出现了结构主义的艺术倾向,造成了形式与内容的分离,为形式而形式,甚至没有了内容,艺术作品成了形式的文本。版画在这方面表现的尤为明显。 近年来,版画越来越注重表面的整洁和画面的修饰,虽改变了以往的技艺粗糙,印制不细的弊端,但不能不看到,随之而来的是,因对形式感的曲解和误判,使一些版画家的创作仅仅停留在外表的技术层面,对于技术性制作的过分注重,对印痕效果的热中和陶醉,刻意的画面工艺设计,已成为其追求的最高境界,越来越将版画引向“印刷品”的境地。作品的形式逐渐表面化、浮浅化,成了仅具有光滑漂亮的表层包装而已。形式感的确是艺术不可或缺的品格,但形式感和先进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形式感不是工艺的精细和表层的包装,而是视觉审美精神的更新,更是视觉思维的拓展。 东西方文化的巨大差异,造成对版画概念的不同理解,西方现代版画的观念,一般人几乎认为跟印刷等同,所以特别注重印制效果。而版画作为再现表象的艺术,本就是一种绘画,这也深刻地反映在中华民族的审美观念里,离开了绘画性,将使其丧失生命力。所以,追求绘画性理应是版画家的必然选择。在艺术走向世界,与世界接轨的口号下,有些作者不问青红皂白,盲目地模仿因袭,舍本逐末地丢弃东方天人合一博大和谐的民族精神,步人后尘地在制作上大做文章。结果,复杂的制作所提供的创作空间,消解了传统画面所承载的文化意义,越来越使版画丧失表现性因素,愈来愈使版画家的创作激情降为一种纯理性的工艺设计,从而将版画艺术推向装帧设计和工艺制作的范畴。版画语言绘画要素的丧失,最终会将版画推出绘画艺术之外。 版画创作的制作性和工艺性,使艺术家的注意力转向技艺,忽略了情感的表达和情感抒发的关键要素,使作品的内涵单薄空泛,缺少精神含量,没有值得回味的东西,过目即忘,其形式不过是一种概念化、程式化的号,连形式上的起码美感都丧失了。重精雕细刻,不重磅礴大气;重工整细腻,不重豪放韵律;重工艺设计,不重绘画性表现;重操作,不重思维;导致了重匠气不重画意。画面的精神内涵和深度削弱了,作品的深厚语境和反叛精神不见了,机械复制代替了艺术创造,造成当下相当数量的版画,简单的内容,繁杂的制作,含糊的主题,清晰的肌理,大画面小气势,浓妆艳抹的脂粉气,扭捏作态无病呻吟弱不禁风的阴柔模样。不断有关心版画发展的人士发出哀叹,版画队伍缩小了,版画作品数量减少了,一些版画骨干作者和老版画家不专心或倾心版画了,改头换面挤进别的画种了。这种对版画发展前景的担忧,实则是杞人忧天。目前我们版画界匮乏的不是版画作者和版画作品的数量,匮乏的是版画作品的内容、意义、思想和精神,匮乏的是版画家不受外界干扰和诱惑的独立深刻的创造性。 我们应该承认,版画媒材的客观局限性,它具有较强的制作性,这个特点,既是长处,又是短处,它对画家的主题创造精神的抑制是最大的。所以,我们不应将这样的特点过分发挥,让它成为我们思维方式或行为方式的后天局限。面对一幅表面制作工细而缺乏精神深度的版画作品,却津津乐道它的功夫,仅制作就花去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赞叹其技巧之精湛的时候,真不知这是褒扬还是讽刺。如果一个画者盯着一点印痕和一根线条出神地幻化出无限遐思,陶醉在那点滴的微妙,欣赏那线条和印痕在显微镜下的干净整齐时,还指望他能有什么息?!这就是,画家用想象创造作品,画匠用技巧呈现作品。 二、符号化的误区 流行文化的出现和时髦时尚的涌动,吸引了大众及传媒的注意力,给传统文化造成了巨大冲击,“精英文化”的式微和世俗文化的崛起是上世纪90年代后审美文化发展的一大特色。版画界处在这种社会商品化的物质主义崇拜和流行文化先声夺人的大背景下,目前尽管勉为其难地强撑着一点“精英版画”,但已显得力不从心,伪精英作品初露端倪,一些貌似深刻实则浮浅的油头粉面的伪现代伪精英之作不断见诸于画展,甚至获奖就说明了这一现象的严重性。#p#分页标题#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