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绣一体 公元前22世纪,大舜登上帝王的宝座,指派大禹为自己制作礼服。他要求按照前人采用的十二种纹样,即太阳、月亮、星星、山峰、龙、锦鸡、有猴像的祭器、水草、火焰、粉米、板斧、黻纹,将前六种绘制在衣上,后六种刺绣在裳上。这种上绘下绣的方式,被周、汉、晋、唐王朝传承。北宋末年,绣绘一体仍然是宫庭祭服的做法。画家米芾厌恶画在礼服袖子上的水草和火焰纹,在举行祭礼前擅自洗掉,结果被革职。[1] 江陵马山一号楚墓出土 绣绘一体,绣绘同源同构,在古代属于常识。北宋董逌认为赵昌的花鸟画,如同女工绣出的花鸟屏风。宋代女子的绣画,人称闺绣画,有的比当时的绘画作品还要精彩。在重男轻女的古代中国,由于刺绣是女人的技艺,文化地位同它的作者们一样低下。明朝有钱人购买姬妾,多到扬州去物色。当时扬州兴办姬妾学校,招收来自各地的美少女。其中,上等美女学字画,中等美女学琴、棋、诗、歌,末等美女学刺绣。绣绘一体的传统,在绘画史上被记录历史的男人一笔勾销,也就不足为奇了。[2] 绣与绘有一个共同的字根:纟。纟即丝的本字,丝绸的代称。丝绸是刺绣工艺和绘画艺术的通用材料。包括刺绣在内的纺织、印染、剪裁、制作等工序,通常都是女性的工作,统称女工或女红。女红在几千年的历史中形成女性特有的风格:细腻、柔和、灿烂、多变。这些作风对绘画的影响非常强烈,以致中国几千年的绘画充满了女性味。 山东济南洛庄西汉墓出土 周代王后的礼服,缀绣着显示身份的纹样:先用丝绸雕成锦鸡的轮廓,再用颜色画出形状,然后按轮廓线绣在礼服的表面。这种绣绘结合的方式,历代沿用。唐朝皇后的袆衣,先用深蓝色的丝绸做底子,再用红色的丝绸画出五色锦鸡,最后将锦鸡绣在底子上。这项工艺,史称“画翚”。翚就是锦鸡,凤凰的原型,王后的标志。[3] 汉魏之际,刺绣工艺从贵族普及到平民。绣品成为妇女的日常装饰,并且相互仿效和攀比。刺绣技术也越来越高超。到六朝时,刺绣的题材包括图案、文字、地图、神灵、人物、花卉、车马、楼台。吴国帝王孙权有一位妹妹,曾用丝线刺绣地图,被传为佳话。 四川新都汉墓出土,重庆市博物馆藏 汉传佛教到晋唐进入全盛期。佛教徒为了传教,制作大量宗教图像,因而佛教别名像教。当时,塑像流行用颜料绘制,画像流行用丝绸刺绣。刺绣的画像名叫绣像。晋唐时期的佛教信徒,流行礼拜佛陀与菩萨的绣像。萧瑀是梁武帝的玄孙,笃信佛教。贞观十七年(643年),唐太宗曾赏给他一幅佛陀绣像,同时派绣工将萧瑀的像绣在佛陀身边,作为供养人。这一年稍早,画家阎立本受皇帝的指派,绘制萧瑀等二十四功臣的画像,悬挂在凌烟阁。萧瑀的供养像的稿本,应当出自阎立本,也就是说,閰立本的画风同当时的绣风类似。唐高宗显庆年间,朝廷在都城长安营造二十余座佛寺,同时制作高达十二丈(合37.2米)的巨幅绣像,轰动一时。绣像不仅绣在织物上,也可以绣在纸上。明朝权臣严嵩败露时,朝廷派人抄家,在查抄的物品中便有绣在纸上的画,当时名叫纸织画。[4] 十八描 水墨作画的方法,通常叫描绘。描在前,绘在后。描的本义就是照着勾线,与摹同义。描与摹的不同之处在于,描轻而摹重。为什么要轻描呢?因为描的功能,原本是刺绣之前勾画轮廓的一个工序。为了不影响绣成后的形象,描画的轮廓尽可能若隐若现。水墨画的描法,晋代以前仅仅只是勾画轮廓的手段,比较单纯。到了明代,描法已经变成能够被抽出来欣赏的对象。于是有了“十八描”的说法。 值得研究的是,描法多种多样,中国画坛为什么死守十八描这个概念不放呢?十八是一个极数。如“十八事”表示各类武艺,“十八界”在佛教中表示各种现象。不过追根溯源,十八描同女人的关系最值得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