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隅”是对于一个大问题而只能在小角落范围里讲座的意思。在二十世纪中国油画的发展中,我们民族的文化心理特征的作用,是一个大的艺术研究课题。过去我们一向对于油画受着中国社会变革形势的制约这个它律性问题都予重视;相形之下,对于民族文化以下这个方面(也可以看作艺术的它律性方面之一)却比较忽视一些。八十年代以来,我自己在中西绘画比较方面注意有所学习,但是把问题提到文化心理特片这个更宽层次上面来却很晚才注意到。 今年六月间我曾有机会参加过韩国国家艺术院的第29届国际艺术研讨会。在研讨会上,日本多摩美术大学建昌皙教授作了一个关于立体派在亚洲的传播的报告。他说:西文现代主义到了亚洲诸国有一个变形或变态的过程。他以日本、菲、泰、印尼等国有过立体派绘画。为例指出;他们搞的立体派都不是毕加索的《亚威侬的娘儿们》以后的西方立体派原来的样子,其实相距很远。以日本画家万铁为例,他的作品与其说是受立体派影响,更重色彩,不如说是更受野兽派影响。韩国画家孙东镇也说到:立体主义在日本并不多;至于在韩国也几乎没有这种条件。 这引发我跟他交谈了一次。我说,在中国,立体派的影响看来也很少。回顾中国油画接受现代主义以来,无论40年代以前时期还是80年代以来的近期,好像都是“热”多“冷”少。所谓“热”,是指内在表现强烈的一路;而所谓“冷”,是指重在形式的理性分析一路。这后一路,从后印象主义的塞尚开始,经过立体派、俄罗斯结构主义、包浩斯的一部分到蒙德里安式的“冷抽象”,都很少见到在中国有相近的追求。左翼木刻运动的兴趣主要是表现主义的影响。在延安文艺整风时提到关门提高的例子是“对马蒂斯抽上一瞥”。说到点彩派的原色分解并置,很少有人指出他们色点集结的形在平面上结构的严谨性,例如《大碗岛的早上》大量的黄金分割律在构图上的运用。米罗的作品到中国,我们介绍的是他的“东方精神”,其实米罗自述过他的创作有两个大步骤:第一步是随兴抒发;第二步则是转到冷静的理性组织。就是说,我们未曾注意到,米罗的玄思灵气的传达基础上也有理性组织的冷静。 如果这种观察反映了实际状态的话,那么,我常常把它的原因放到中国绘画传统重在文人写意上面,进一步则不能不改虑到,中国文化传统中自然科学不发达,中国思维特点重经验感悟而来的整体把握而缺乏通过理性分析功夫而达到的具体揭示。我们喜欢说艺术与科学的区别,(这是对的),而不喜欢探究科学如何支撑起艺术来,看看我们的现代建筑吧,尽管建筑必须符合实用的结构力学等原理,但是在建造作为抽象形式的审美创造方面却往往低能地胡来。我曾经学过几天建筑,原来希腊柱式、爱奥尼亚涡纹以至拉丁字母等全都是有数学计算出来的严格规范依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