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烂 荷塘雨萧萧
当代花鸟画,工笔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写意花鸟画则相对滞后,原因是写意花鸟最能符合文人情怀的美学传统而根深蒂固,它既有内在的规律,也有外在的要求。作为内在的规律,它不是具体而客观地描摹对象,而是“不求形似”、“聊以写胸中之逸气耳”为标准,作为外在要求,是指各个时期有着不同的审美界限。“写”不是抄写的“写”,而是“泄”,即是养气、逸气儒家思想观。“意”是指供给人想象,勾起思绪非具象东西。也许是花鸟相比山水、人物瞬间时更能直接表露文人画家“发之情思,契之绡楮”,故而,历代文人画家借花鸟发真情特别多,如:王维借雪中芭蕉寓于渲淡,文同画竹示其遭遇,米芾画枯木解心中盘郁,王冕画梅取其骨气……尤其指出的是,文人画家不仅画写意花鸟之多,而且诞生八大、吴昌硕、齐白石等这样的大师也不在少数,他们不仅既定了形象形式和较完美的表达方式,并将此艺术推向一个似乎无法攀登的峰巅。于是,我们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当代写意花鸟画能否发展?怎样发展?
应当指出的是,当代写意花鸟尽管呈现不同题材、风格、形式与内容,但依旧存在一些病症:一是相互模拟与重复;二是习惯享受传统赐于的便利;三是赋于时代精神具有的穿透力不够;四是装饰化、设计化或者照搬西方艺术所谓的“创造性”。我认为,画写意花鸟的人可谓多矣,但真正有突破、有建树,且能留在历史而影响后人的画家寥寥无几。
如此说来,有人便会责问,按照你的谬论,当代还有画写意花鸟的必要?应当说,任何事物只是相对而言,不是绝对化。我们不仅不能不画,与此相反,更要寻找传统精神与时代审美要求的契合点,解决在当代情境中的艺术语言和笔墨方式,从而获得这个时代赋予写意花鸟画的新思想与理念。
应当说,叶烂是有思想与理念的画家。他早年师承著名画家陈大羽,如果沿着老师的笔墨图式画下去,难以连续三次入选全国美展。他的写意花鸟画花木鸟禽无不猎涉,最让人感到他睿智之处就在于“抓住一点,不计其余”,就是抓住“荷花”为对象的表达,在笔墨材料、基本画法上继承了传统的精髓,在思想与观念上广取博收。
荷(莲)是中国人喜爱的植物,不仅是中国的名花,也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诗经》中载有:“山有扶苏,隰与荷花。”《周书》记录:“薮泽已竭,既莲掘藕。”春秋制造了“莲鹤方壶”。初汉《尔雅》中说:“荷,芙蕖,其茎加。”西汉乐府歌辞将荷喻为美丽,晋《子夜歌四》中将荷寓为爱恋。而历代咏荷名诗举不胜数,就有梁元帝《采莲赋》、王勃《采莲曲》、李白《古风(其二十六)》、李商隐《荷花》、欧阳修《采桑子》、周敦颐《爱莲说》等等。荷(莲)还被视为清白、圣洁、高尚、谦虚、高雅的品质,赋予她“凌波仙子”、“水宫仙子”、“玉环”等美丽的名子,尤其是周敦颐《爱莲说》写出“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名句,形象地比喻了荷花,成为多数文人画家激励自己洁身自好的座右铭。
追溯我国绘画史,宋代以来画荷的作品屡见不鲜,轶名《子孙和合图》、《荷蟹图》,尤其是南宋吴炳的《出水芙蓉》,生动而细腻地描绘出荷花清新脱俗的优雅气质。在此之后,有陈老莲画荷素洁,八大冷逸、金龙古朴、任伯年清新、吴昌硕厚重、齐白石天真、潘天寿奇崛,而后人画荷者多数沉缅于前人笔墨图式之中。
荷花有如此历史、文化、艺术的深度,叶烂选择了她,与其说勇气,不如说是挑战,要想在此类题材上取得成就,不仅需要“勤奋”,更需要的是“睿智”,因为论笔力,难以与吴、齐大师比肩,论气质八大、潘氏天下无与伦比。我看叶烂画荷睿智在于:一是在保持传统笔墨的连续性基础上,在用墨施水和造型构成上寻觅;二是在色彩上突破传统的“围城”。他画荷大胆地用重墨、甚至偶尔用丙烯、广告墨,并充分利用其颗粒、明度、色相诸方面表现荷花的情境。具体地是用大快的墨点垛写书写而出,但不是无规则,不是死墨,墨中见笔含有足够的水分,注意行笔的速度与力量,看似恣肆纵横,其实繁中有序,饱藏蕴机。一朵朵荷花、一片片荷叶充溢整个画面,十分饱满,力求视觉带给观者的感受。画荷不关注荷的真实,不将花、叶、茎画得明白,造型、结构趋于半抽象化,似真似幻,加之二度平面的构成,远看上去一片荷塘,莲蓬盛开,荷花绽放,既有风作飘摇之态,也有朝露呈袅娜之姿,热烈、奔放、直率、坦白。荷花清明,传递着一种诗境,使人联想到:“荷塘摇滟,莲蕊有香”的美妙诗句,让人们领略清馨出尘,妙香远闻,将荷塘里盛开的荷花升华为对生命的观照,水气氤氲,朗朗清清,意趣无穷。#p#分页标题#e#
当然,叶烂画荷不仅在此而停骖,在我看来,他可能意识到传统画荷的经典大都不重色彩的敷染,摒弃了对自然外在
色相的热心,而以水墨表现。事实上,“重色”以“色”为中心,传统中也取得过辉煌,不过以色绘画,必须是“点刷精细”,方能“繁褥美丽金碧辉煌”。叶烂画荷还使用青绿重彩颜料,利用它们所具有的属性,以色当墨,层层积色,艳黄翠绿,交相辉映,强调色彩,对比对应,使画面耀眼、璀璨、辉煌,这里他缔造了一个时代画家画荷的新世界——灿烂荷塘。
叶烂“广取博收,攻其一点”的画荷题材选择,反映了他个性特征和艺术态度,尽管他的艺术个性不是十分强烈,他把握了艺术取向与表达方式,有理由相信,这个时代有这样的画家们在不懈地探索,当代写意花鸟画应当会重现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