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柳宗元语)。往昔常与又福纵论“画境”,又福则谓:“‘无我之境’实讲构境之妙,‘无我’则并不存在。”山水之变,乃时代召唤使然,它总会折射出不同艺术家对其所处时代的独特感受。近日一次交谈,又福曾说,“也很想画得飘逸,但时代使我只能以雄浑刚健为主调,而不能逸笔草草”。
这使我又想起河北伦明先生1988年访华从贾又福首次个展留下的强烈印象:从他的随笔,近作中“注意到中国画出现了脱胎换骨的苗头”,尤为发人思索的是,河北先生这篇著名短论并非旅途中的即兴随笔,而是在他有条件看了许多故宫和上博的古代名作,并且比较地思考了中日当代绘画现状后,沉吟再三、回到日本郑重发表的感言,这位当年已七十五岁高龄的日本评坛泰斗是这样加重地说:“现在涌上我心头的,仍是在北京所见的贾又福君的绘画”。
二十年过去了。我们又读到海峡两岸美术批评家如薛永年、何怀硕对贾又福的创构迥非寻常的历史性评价(略)。薛、何都是有丰富阅历且不轻率着笔的有影响的评论家,他们的判断岂出偶然?与“贾又福现象”联系在一起的,必然是“中国当代山水之变”这样一个真正的时代课题。
刚刚从《贾又福艺术年谱》(下)中见到一帧法书,竟是一次在电话中与又福交谈在《问岳楼论画》中读到这两个新词的心得后又福写下的。其书曰:
笔墨从心 和光同尘
吾论画有此语,袁林兄嘉许之,实则点化于我,慎勿忘之。又福谨记。
读后甚觉有味,从中亦可见出又福先生勤于思考敏于总结的致思特色。这八个字依我的理解似乎可以解释为:笔墨形象是心灵的创造,它既是笔墨传统的内在依据,又决然伴同阳光大地永不分离。“笔墨从心”是针对笔墨至上和笔墨工具论的,它高扬了艺术家的主体意识和能动作用,强化了“心为发端”的表现论主张,这很自然地使我们联系起他“以石观化”的艺术追求和强烈个人面貌;“和光同尘”出于《老子》的“和其光,同其尘”,而从“道法自然”出发,又福先生则又将艺术家自由活泼的创造精神与社会生活紧密联系起来,而使自己的创作具有扎实的根基。在这里,我们又记起又福先生特别强调的“人大于天者戒”及其“问天、问史、问我”的“三问”之说(“三问”之中他更强调“问我”最难),这就又和创作上的唯心主义严格划清了界限。“和光同尘”还喻示着我们:自由心灵的创造,也总是特定时空的产物,它即衔系于尘世,又伴随阳光大地的永恒。“笔墨从心,和光同尘”可说是以精萃的哲思诗语表达的一个智慧命题。在我看,它有鲜明的心学色彩,却又超越宋明先哲,达到心与理的统一,即观念论与实在论的统一;无疑,这也只是我们的时代才能达到的思想高度。我将此画语看作精辟表达贾又福创作思想的一尊座右铭。理论是无形的财富,我愿将其作为珍贵的礼品推荐给工作室的学子和所有喜爱、关注贾又福山水画创作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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