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佳是八十年代中期出生在老美院的孩子。
老美院是在北京王府井帅府园的那个中央美院,不是那个现在北京望京的那个央美。
很多人一直到现在都还有印象: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那个古老的散发着墨香和松节油气味的小院里,一个长着大大的圆脑袋的叫佳佳的胖男孩骑着童车穿行在父母和父母朋友的画室中,佳佳的父母都是八十年代毕业于老美院的职业画家,当佳佳出生和长大的那几年,佳佳妈妈蔡小丽正在美院任教,佳佳似乎从出生就注定了长大后要当画家。
当佳佳正在上幼儿园的时候,他随着旅居英伦的父母来到英国伦敦,他的教育在远离北京的英国完成:从良好的私立男校里培养出的一个男孩,有着传统英国绅士的精神和教养,以及英国人对历史的关注和兴趣。
佳佳的读写世界一直是英文和英式中文的。在白天,与同学、伙伴在一起,他和英国孩子一起说英文,上学校,游戏、吃披萨和英式三明治;而晚上回到家里,他和父母则说中文,吃中国菜。他的英文是英文式的英文,而他的中文也是英文式的中文,让父母接他回家,他会说“你们把我拿回家(pick me up)”,女警察,被他说成“警女人(policewoman)”, 溜狗(walk the dog )说成“走狗”,…诸如此类的佳佳语录一直是长辈们的笑话。
伴随佳佳成长的是爸爸充满中国文人气息的水墨山水和妈妈每天描绘的重彩丹青。对于在画室里长大的孩子来说,画画如同呼吸一样地自然,佳佳从小就以绘画为游戏、为自娱。他可以在同龄孩子都在外面玩球的时候,一个人在屋子里寂寞而又开心的画上一整天。所以在中学毕业以后,佳佳以无可争议的绘画成绩被著名的伦敦中央圣马丁艺术学院无条件录取(不论其高考成绩如何),主修绘画。在这个英国现代艺术的摇篮里,他接触到了诸多现代和后现代艺术理论,同时也在父母的要求下,学一点中文,国学,和中国画。作为在后现代文化中成长的80后一代,他也是多元文化价值的获益者。
但是,无论他的语言、教育,行为举止表面上是如何的英国化,但他的骨子里却无可救药仍然是一个中国人:成年后的佳佳过着“国际人”的生活,他和父母定居于北京和伦敦,每年都穿梭于东西方这两个国际大都市之间。对于他而言,“家”的概念是确定的,又是不确定的:家是泰晤士河边的维多利亚式老宅,还是北京郊外杏花掩映的小院,抑或只是一张张机票?但是随着他在国内时间慢慢的增多,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在各个方面都使他越来越确定,在心里,中国文化才是他心灵的家园。但在现实中,他也不能排除西方文化在他的思想和生活中时时体现的那种熟悉,毕竟他是在英国长大的,也住了将近二十年。
永远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中穿梭,佳佳一直都在寻找着自己的位置,“家”忽而是那么亲近和清晰,忽而又是那么遥远和模糊。在他的艺术中,始终贯穿着的是对“家”的重构,在那里有他自己构建的第三空间,他用艺术探索他独特的文化传承、确定他作为艺术家的主体身份。
从形式上说,王佳佳的作品从中国传统山水画里提取了很多元素,并将之与源自诸如动漫、网游和电影的更具现代性的意象相对照。但这些绘画的出发点是传统的西方神话故事和中国古代传说。艺术家将这些意象剪切和粘贴在一起,类似于一种绘画引用的拼贴:中国风格的巨大山景与有趣的早期的平台游戏相混合,给人一种天真、孩子气的感觉。这些意象也许来自幼年时对父母画室里的作品的最初印象,也许是今天的他对自己生活的诠释。
这些创造出来的空间包含了日常物件的碎片,用一种近乎随性的或是孩子气的方式,打碎了画面的空间,扭曲了透视的尺度。他就像搭积木一样用色彩丰富的、抽象的、看上去像岩石一样的各种形状在画面中造型,给人这样一种印象,即画的表面被压裂,弄碎在其内部。阶梯和楼梯打碎了空间,彩虹象桥一样横跨在分散的地带,幻象出现、消失并融化成神话般的幻境。这些神话意象来自于东西方文化交织、古老的传统与纷繁的现代生活的冲撞所形成的密集而来的“流星雨”。在我们今天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艺术家所体验到的更是任何一个正常定居者的数倍,他的世界是如此纷繁、令人目眩,也令人心神不定、灵魂疲惫不堪。#p#分页标题#e#
佳佳的画能给人以莫名的欣慰和简单的快乐。看到它们,就如同一个满腹心事的成人竟然能从孩子单纯的快乐中得以摆脱重重烦恼。有一种孩子的玩具叫做“雪花球”,透明的玻璃球里面有水、有一些陆地和小山,最重要的是一定有一所小房子。只要你拿起来轻轻摇晃,就会有雪花弥漫整个这小小的世界。雪花球通常是圣诞玩具或装饰,它承载着小小孩子关于温馨的家和幸福的想象。
佳佳的画展现的就是他断裂的小小世界,它迷失在风暴下白雪的迷雾中,它们看似有些超出他年龄的复杂,同时又是那么的真诚。他似乎是试图 努力地与他奇怪的中-英双重身份和解,在艺术中,那些断裂的片段、纷繁复杂而交织着魅力与喧嚣、快乐与悲伤的水车轮、彩虹、雪人和小木屋、中国的柳叶纹和任天堂游戏的小图案为他构筑了一个家,一个心灵漂泊者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