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陈淳 书画册之一 38.3cm×46.5cm 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藏
诗微妙到可以听到诗人的心音。时光如水,生年不永,他自感身体多病,更兼世道淹蹇,小院虽寂静,嚣然市声不存,但深心中并不能真正平静,所谓『有感还怜剑在囊』—他是一位有充盈生命关怀的艺术家,千年的忧患,人生的感伤,生命的怜惜,怎可在时光流逝中逝去?他身有病,而心更有『病』—『病』人生命之脆弱而难以把握。一编读罢倚藤枕,静听玄蝉起夕阳,虽然他于书卷中与前贤对话稍释己怀,虽然他于夕阳西下的平和中得到一些解脱,但其内在的冲突还在,楚楚自怜的情怀依然。百年多病独登台,白阳之谓也。
明 陈淳 书画册之二
吴门画派拓展了文人画的传统,无论是沈周、文徵明,还是唐寅、陈白阳等,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他们并非盘旋在一己私利的漩涡中。他们的艺术有越出一己欲望情感的普遍关切,他们为之悲伤不是自己,而是作为人类存在的命运。白阳很多画其实正起于这微妙的情怀。他说他的画如同音乐,是他的『冰弦』—幽冷的琴弦上传递出生命忧伤。其《题画二首》之一云:『峦光竹色映晴川,输与幽人恰放船。好景无边谁共语,自将清调托冰弦。』他心中有『病』,有感伤,有生命的忧患,所以他将一腔情思,付之于画中诗里。白阳虽画『小花朵』(甚至很多只是一枝数叶),却要做『大文章』,他的思虑越过了五湖田舍,越过了他那个时代,他的『冰弦』中丝丝传出的是对人类生命的关怀。他说自己有『冰蘖肠』—其诗云:『寄傲西渠上,应知日月长。落花随去浪,高树带斜阳。一枕彭殇梦,半生冰蘗肠。地偏心自逸,何必问羲皇。』(《西渠》)冰蘗,形容寒苦持有操守。这寒苦,不是他生活的艰辛,而是生命关切的纠结。他的『冰弦』是由这『冰蘗肠』发出的声音。读白阳的画,是需要听的。他的画无忸怩,不做作,淡去书卷气、纵横气、造作气,而有尘土气、云水气、清月气。平淡中有幽深,委婉细腻而略带忧伤,典雅高贵又不失他所说的『尘土气』,值得你去用心灵细细倾听。
明 陈淳 书画册之三
他的画有『清绝』的境界。
白阳喜欢一种『清绝』的格调,在高逸中绝尘,清净中又着以幽绝的情愫。他的『清』是『幻』中之『清』。《岁月》小诗这样说:『屋上霜如雪,地上月如水。此景人不知,清绝吾所喜。』月光谁人不知,谁人不见?但白阳说,他所感受的夜和月,是别人不知的。细读小诗,甚至有咬文嚼字的痕迹。其岁月者,乃『岁』之『月』也,他是在『岁』(时间流动)中看『月』,『月』是『岁』之流逝中的『月』,故而为幻。然而正如李白所说的『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如流水,共看明月应如此』,其盈亏消息,月月如斯,夜夜长有,自古依然,故虽是幻相,又见真实。这正是他的亦幻亦真的思路。由此他发现月光的『清绝』,不是月色如水的美妙,而是天道如斯的幽绝。他的清绝,不是孤高自许,而隐含着一种生命的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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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阳追求一种雪梦生香的境界。白阳《画绣球花》诗云:『春风吹琪树,幻出冰雪姿。虚庭落清影,夜半月朗时。』他的冰雪之姿,是由艳丽的琪树『幻』出的,变外在之丽影,为画中之清光。
白阳的画清气袭人。似乎他的画总在虚庭落影处,夜半月明时。花鸟画家没有不喜欢梅花的,但白阳的梅别具风韵。他有诗云:『梅花得意先群芳,雪后追寻笑我忙。折取一枝悬竹杖,归来随路有清香。』他要带着梅花的清香,走过红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