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晓夫不是那种以艺术谋生却没有一点艺术气质的艺术家;俞晓夫不是那种以利益为内驱力随波逐流的艺术家;俞晓夫不是那种还不会走就想着跑、不会画画却胡涂乱抹,穿着皇帝的新装满世界乱跑的艺术家…… 俞晓夫是那种形式上相当单纯考究而背后充满了“想法”迷宫的艺术家。他喜欢有思想的宏大的叙事性场景。在那样的戏剧空间中,总有他心驰神往的伟人在走动、在思考。在他精心而不乏幽默建构的叙事空间里,历史总是和现实进行着漫不经心又极其温柔的对话。在对话中,我们通常很难认定,是历史嵌入了现实的地表,还是现实锲入了历史的心脏。历史的沧桑和现实的穿透,像肢体藤蔓般纠缠在一起,很夸张很荒诞,同时很清醒很理智。作为现实的代言人,我们时常可以碰到面目模糊却形象肯定的画家本人,周旋在托尔斯泰、罗曼罗兰、司马迁、吴昌硕、虚谷、鲁迅们之间,为他们递茶送水,端坐闲聊,乃至共同入浴,表达着自己很人性化的敬仰和情感。 我们这一代人对历史、对伟人的醉心崇敬,对存在、对现实的固执迷恋,总是在他的作品中以一种迷人的气质流露出来。 俞晓夫是那种很聪明而不是那种小聪明的画家。他的聪明是一种五味交织的,把机智、智慧、狡猾、灵性、装疯卖傻、装聋作哑各种聪明要素结合起来的聪明。不信?你可以从他躲在玻璃片后的眼睛里读到我说的东西。这种聪明使他的作品不会有宏大叙事的赤膊上阵笨重不堪的通病,相反,总是那么灵动飞扬生机盎然。他的图像,看看清晰看看模糊,看看写实看看写意,让你不断将近视镜和远视镜交替戴上,视觉总是处在变幻的过程中。我们很难用一种“主义”来概括他的画风。你可以说他写实,但他总是变形。你说他变形的,但年轻时扎实的造型基本功和他观察的深入细致,使他的夸张变形总是那么恰到好处的鲜明准确传神。 从绘画语言解读俞晓夫,晓夫是很布尔乔亚的。艺术气质高贵、华丽、精致,有条不紊从不拖泥带水。他是一个为艺术而艺术的唯美主义者。画笔在画布上,就像唯美主义的邓肯在舞蹈。但千万不要期待他会给你一份中产阶级的甜点心、下午茶。在思想底蕴上,他绝对是一个独立无羁我行我素的波西米亚人。他的灵魂时常附着在一个深邃广阔的背景上,沉思、游荡。就这样,平民气质和贵族趣味在他身上和谐地得到了统一。他年轻时读过很多书,他现在还在读那么多书。经典和思想塑造了俞晓夫。他是浮躁年代的沉潜者,是物质年代的思想者,他有着自己坚定不移的人生和艺术理想。他鄙视艺术中见风使舵的机会主义者,是艺术时尚的毫不妥协的抵抗者。谈到艺术粗鄙的时尚化价值取向,他深恶痛绝。幸亏他有乐观的天性。要不然看到今天美被撕裂,丑被张扬,定会像茨威格那样的决绝、绝望的。 在晓夫心目中,人性最终是不可战胜的。也正是在晓夫画室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画布上,我们触摸到了一颗充满人道主义的高贵情感至今仍然滚烫的心,看到了人类与生俱来的尊严和价值。 在申窑,我曾目睹他那么全神贯注却又似乎那么漫不经心,东一笔西一划地画青花瓷瓶“鲁迅和托尔斯泰”。在瓷瓶上,他即兴写了一段话—— 画一个瓶子,内中分别有鲁迅先生和托尔斯泰伯爵。两个想拯救别人灵魂和自己灵魂的文学巨匠,一个是阿Q在今天的中国依然是满世界跑,一个是安娜至今仍然没有复活。可见,文学的作用是多么经不起世俗的拷问。 看他写完,我的心一沉。在那个雨意绵绵的上午,我又一次感觉到了生命中的无法承受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