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写道:“疯狂不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是一种文明产物。没有把这种现象说成疯狂并加以迫害的各种文化的历史,就不会有疯狂的历史。”现代社会的文明是历史的疯狂的继续,它的表象之一就是社会对于生存在其间的个体的异化,乃至于最终在人格的瓦解中重建出另一种社会现象,即人的自我异化——是个体对自身的存在以及自己的群体产生陌生感。这种被疏离与被放逐在现代社会中的表象即为——疯癫。帕斯卡说过:“人类必然会疯癫到这种地步,即不疯癫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疯癫。”至此,(德国人比梅尔在对卡夫卡的《地洞》的分析中说道)“理性动物不再有任何与野外的关联;它不再有任何与同类的关联;它不再有任何与上帝的关联。” 是社会对人的异化还是人类的自我异化,或是两者皆而有之?庄保林的巨幅油画在用巴塞利兹式的狂暴笔触带给人们强烈的速度感与力量感的同时也激起了善于思考的人们对于这个问题的思索。站在连续的巨幅画作前,观者所感受到的绝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视觉冲击,而是一种认同感或一种共鸣。因为画面中的男子——试图达到某种释放或挣脱某种束缚——的形象正隐约地折射出尘封于观者的内心深处,抑或是潜意识中(如弗洛伊德所说的处于海平面之下的未显露的冰山中)的,对现代社会施加于人性的深度被异化感和被疏离感的宁静的反抗。狂放而直接的笔触之下所压抑的是深层而强烈的被放逐感。这种感觉被画面局部的轻微流淌、没有被填满的画布与那急促而又强烈的笔触交融所制造的节奏感所包围。 《追忆似水年华》的作者普鲁斯特说过:“他们不是我的读者,而是他们自己的读者,我的书只不过像一个放大镜……通过我的书,我将使读者能够阅读他们自己。”这段话可以同样用来说明庄保林的画与他的观众之间的关系,即它们提供给观者一把能够将自己潜意识的禁闭室中被压抑的本能释放的钥匙。庄保林油画的构图基本上都被单个的男性头像所占据。但他的画的真正主角实际上是人的潜意识。同时他的画向我们阐释——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在潜意识中寻找到自己。 在他的画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某种强有力的因素——这是通过尼采把存在规定为强力的意志而揭示出来的。也就是说,庄保林的油画是一种强力意志的载体。如果说这种意志力是以光的形式存在的话,那么庄保林的油画就是将这种光拦截并使其呈现在画面之上的屏障。海德格尔在其对现代形而上学的解释中提出“存在者变成为被表象者”。“表象在这里的意思是:把现存之物当作某种对立之物带到自身面前来,使之关涉于自身,即关涉于表象者,并且把它强行纳入到这种与作为决定性领域的自身的关联之中。”然而,对于艺术家来说,重要的是使观者与作品发生一种对话,这是艺术家的创作动机与目的。在画中,形象变成了一种词汇,他们传达出词汇作为其本身无法表达的理念、象征和隐喻。这些象征和隐喻通过相似形象的大量复制而产生了意义。而这种意义正在以疯癫为表象承载着疯狂的历史与历史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