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看到这些巨大的头像,看到这些充满着张力与视觉冲击力、单纯却直扣我们心弦的形像时,我都不禁要问:为什么女画家余陈会选择这样的形象作为自己的符号?在异彩纷呈的当代美术中,她是如何独特地表达自我?
新艺术史的代表人诺曼·布列逊在他的代表作《传统与欲望》中曾经说过:积淀深厚的传统对艺术家而言,既是财富,更是沉重的负担。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就必须超越传统,而为了要观众能理解,又必须进入到已有的符号系统。这种说法也可以用来阐释余陈的画作。
传统的负担对余陈而言无疑是巨大的。系统的学院式教育给她灌输的是经典的西方古典传统文化:深刻、庄重、以及坚实的写实技巧;但同时也抑制了艺术家的自我表达——多年以来,她常常面对画布感到茫然,不知自己要说什么?传统的教育在影响她,虽然她想说,但,还未曾开口,就已经觉得很愚蠢,就已经哑然。在伟大的传统面前,我们是渺小的;在男人的眼里,女人是愚蠢的。直到中年,她才逐渐明白:自己从前所画的只是知识,而不是思想。她更需要在画布上言说,更需要表达自己的思想。在此,“愚蠢是值得的,重要的是:我达到目的了”。
为了确定自己的言说,余陈曾经遍阅中西当代美术,在美国的波普艺术中她得到了启发。波普艺术一反欧洲古典传统的典雅与深刻,采用了被人轻视、被艺术鄙视的通俗题材,不但抹杀了艺术与现实的区别,同时也使艺术从形而上走向形而下。从安迪·沃霍尔那充满视觉冲击力的画面上,她看到了释放自我的轻松。为了轻松地言说,为了自己思考,她必须要放下传统的沉重负载;要表达什么,她仍然不十分确定,带着困惑,她试着选择简单有力的主题——令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和好奇的婴儿。这个符号意味着忘记从前,从零开始,或许,这个符号就是与零有关的。
放下传统的负载,使她选择了简单的婴儿图像,而进入到传统的符号系统,又使她能够响亮地传达出自己的言说。在她的符号表达中,余陈借用了学院教育赋予她的写实技巧、版画所特有的平面性以及复制性,于是,一系列巨大的、有喜有嗔嬉笑哭乐的图像产生了。在这些画面上,我们看到一张张巨大的、肥硕中带着精致的小孩脸,看似稚嫩却有带着些许成年人世故的表情以及近乎平面化的背景。这些都构成余陈近几年作品的符号性特点。当然,除了学院教育的影响之外,贵州人所特有的强悍的生命力,女性所特有的敏感和焦虑,也是构成作品的重要因素。
在言说中,艺术家仍然不无困惑,她并不能完全确定自己要言说的是什么,但很确定,自己不想说的是什么。对于她困惑永远存在:如何言说,如何画,仍然是困惑,也许永远是困惑;而生活中也充满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