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关链接:郎绍君:《神山圣水图》跋
我认识刘万年,在他给我信之先。我说的认识,指的是认识刘万年的山水画。我们还没有见过面,只是神交。
刘万年的绘画,谁都认为特别,有它强烈的个性。为了画好西藏高原的大山,在高寒缺氧、病痛缠身的情况下,不屈不挠,把全部身心倾注在他所画的山水上。终于他把雪域的人山画活了,画出了神韵。
中国的山水画,有它的特点。在历史的长河中,无数画家创造了各种表现手法。他们在笔墨上千锤百炼。传统的山水画,画派纷呈,有青绿巧整,又有水墨苍劲;有画溪山无尽,出现“长江万里图”;有画层峦叠嶂,出现“千层山外万重山”的章法。传统的优秀山水画,不只是给人欣赏自然风光,更在于提升和充实读者的精神世界。杰出的画家中,从李思训、王维、郑虔至荆、关、董、巨;从李成;范宽,二米到元四家、明四家,以至清之石涛、弘仁,近现代的黄宾虹、李可染等等,都留下不知其数的精妙的山水遗作,并为历史上灿烂文化增光添彩。这里,我之所以要诉说这些历史,无非希望人们注意,我们不能满足历史上的成就,我们要在良好传统基础上创造。如果说,今天有成就有创造的画家,他是踏在巨人肩上前进的,那么他的视野应该比前人更加开阔。
近年读刘万年的山水画力作,我们惊喜了。看到了这位画家坚韧不懈地努力,作出不同凡响的艺术创造。他走进了西藏,逐步地认识到西藏大山的特质。他的视觉向导,并不局限在某座山的样式上,或猎取某一奇峰的怪状,他观察并了解西藏山川的全貌,琢磨雪域季节色彩的奇异变化。他工作在西藏,作为一名艺术家,自觉地领受并尊重藏人纯朴、善良、坚强、耐劳的精神品德。他善于把这些概括在西藏人文的哲理性的概念中,运用他那特有的艺术语言给以融洽地表达。在这方面,一位评论家告诉我们:“刘万年竟用上了三十多种自创的绝活和特技。”
刘万年的代表作是《神山圣水图》,这是长卷组画,由120幅八尺竖轴组成,面积为369.0248平方米。他把画西藏大山的画法都包括在这长卷组画中了。他的“水刷石法”、“结构积彩法”、“压墨法”及“朱砂提线法”等等都用上了。这些画法,都是刘万年多年从无数次实践中试验出来的。其间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产生了不知多少废画,”这也就相当于“颓笔如山”。诚然是任何人,要做成一件事,得来都不是容易的。我们的先贤早就说过:论事易,做事难;做事易,成事难。画西藏的山,画那种经千万年积雪的山体,更有一种由高原气候变化所造成的所谓“崆峒感”,“太古风”、“风化味”等都会给人催发视觉神经的兴奋,又加以画家经常目睹那些经民间久长岁月传说而产生一种神秘兮兮的光景,都得靠画家的灵感,悟性以及由某种力量促使的冲动去捕捉并实现它。
要了解并表现西藏的山山水水与流云,当面对大山时,不能把它看作自然界的无机物体。应该理会到,在这自然景观中,蕴藏着西藏人文的函数,山间的古道,尽管只那么碍碍的一些痕迹,却会唤起人们对高原古老的许多有着诗意的想像。人们称西藏的山为神山,石为神石。在这高原上,有所谓“太石文化”,这不是考古学上的文化。那些玛尼石,在公路旁,在河边浅滩,飞玉积雪的高山上,人们都可以看到。这种宗教性的野外堆积物质,具有民族地区特有的民族文化特色。作为山水画,固然不一定要把它画到作品中,却又不能不把它融和在绘画创作的构思中。#p#分页标题#e#
你到了西藏,藏民热情地接待了你,如果你能用藏语说声“谢谢”或说一声“扎西德勒”,自然会给对方感到更亲切。何况你长期生活在西藏,当你赞美西藏,表现西藏,就更需要用西藏的艺术语言去表达,使当地人感到更亲切。
西藏的土质、西藏的地貌与地理环境,与江南黄山、雁荡山的风景绝异,与东北长白山的情调完全不同,与五岳、泰岱,更是另一种境界。面对西藏这种特有的风貌,如果单纯运用一成不变的“披麻皴”、“卷云皴”或者“折带皴”去表现,能得体吗?我这样的论述,并非传统的技法已无用武之地了。我的意思是,画山水,可以因地制宜,甚至可以量体裁衣。不过话得说回来,作为山水画艺术的创造要求,不能只是某一胜地风景点(景观)的如实写生,在创作的惨淡经营中,它有“迁想妙得”、“沉怀味象”,以至“融万趣于神思”的要求,应该力求做到能引起读画者的无穷妙思和联想,以至达到进入美的至高境界。刘万年近年来,对此已经尽到了极大的努力。
再说对山水画的创作,方式方法当然不能忽略。读刘万年的山水,可以看出,他注重画面上的色彩运用,他的手法是单纯的,采取同阶色的渐次变化,既不是对比强烈,但显得很调和、很丰富。他那墨色线条在画面上还是作为主要角色,画中短笔触就是他那山水画中的皴。刘万年的画是有民族性、传统性,绝不是“泊来品”,这是很可贵的。这里,我还想就刘万年山水画的透视处理,略作浅释。中国传统山水画的透视,有所谓“六远”,刘万年的西藏山水,主要在“高远”、“深远”方面作了尽善的操作。所以他画的山水,显得宏伟,又是大气磅礴。然而西藏的山,既曰之为“神山”,应该有“神”的视觉感,事实也是这样,在大山之间或在两大山环抱之处,往往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西欧一位探险家上世纪四十年代到了西藏,他对这种感觉,说是“梦一般的,而又染着深蓝色的迷糊境界。”总之,在西藏的山水画中,似乎缺少不了“幽远”和“迷远”的表现。所谓“幽远”据创立此说的宋代韩拙说:“景物至绝而微茫飘渺者谓之幽远”;而“有野雾瞑漠,野水隔而仿佛不见者谓之迷远”。尤其“瞑漠”而仿佛不见者,这在西藏大山中所常见,也就因为有这种中国山水画的透视法,能巧妙地凸出一定空间深度微妙变化的视觉感,有了这样的“幽远”和“迷远”的透视处理法,则对山水画中的“深奥”、“深远”的表达,必将在画面上更起醒目、悦目的作用。
最后,让我重述几句,每当看到刘万年的画,总感到他的艺术有一种强烈的美的诱力。他的画打动着读者们的心弦。他那山水画中质朴而又流畅的线条,犹如跳动的琴弦。他的一幅画,便是一支豪爽的神曲。他那巨幅的画作,真似山的交响乐。十多年来的日日夜夜,刘万年在艺术创作上所付出的心血,不是白花的。他取得可喜的丰硕成果,为国家的文化建设,添砖添瓦,作出了新贡献。
刘万年在西藏是不寂寞的,刘万年的艺术情趣与西藏人民的情趣是融洽的。刘万年的山水画有时代感,他那艺术前景的美好,我想用诗人艾青赞美山丹牧马人的一句话来说:“不只是广阔,必将进入曙光照耀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