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画家而言,“画什么”是一个需要仔细思考、认真对待的问题,因为人类绘画史告诉我们,绘画主题和题材的演变不仅是人类历史发展的缩影,而且是人类文明进化的表征。在人们心目中,进入绘画的形象总是具有某种不同凡响的价值或寓意,并且能够给人以道德的教化和审美的愉悦。然而,当我面对王菁那些以鞋袜、厨房和盥洗室为题材的作品时,我固有的艺术信条受到了巨大挑战。驻足凝神,思量再三,我最终读解出个中三昧。
王菁是一位80后年轻画家,她注重“表现自我”的绘画有着她这一代艺术家共同的代际特征。
生于改革开放之年,成长于中国经济飞速发展时期,80后年轻人没有遭受过政治运动的摧残,又没有经受过贫穷的苦难,日益富足的物质生活造就了这一代人的共同性格,这就是“标榜自我意识,主张个人奋斗并追求小资生活方式”。在中国当代艺坛,80后艺术家正以其百无禁忌的自由探索精神成为一股最富活力的新生力量。
学画之初,王菁的油画语言有着中国大多数油画家共有的“土油画”的弱点,色彩阴暗,造型僵硬。2007年至2008年进入罗马美术学院教授桑德罗·特劳蒂(Sandro Trotti)在中央美术学院主持的油画研修班之后,在这位意大利新表现主义画家的指导下,王菁的调色板骤然明亮起来,与此同时,她手中的画笔也变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明丽的色彩,轻快的笔触和灵动的线条将她的绘画带到了当代国际新表现主义的崭新天地。毫无疑问,跟随特劳蒂一年的“本土留学”经历对王菁个人独特艺术风格的形成有着决定性的意义。
王菁的绘画有着鲜明的女性身份特色,没有社会学寓意的表达,也没有道德说教的企图,更没有宏大叙事的意愿,王菁把目光投向那些日常生活中最不引人注目的场景,通过其独特的匠心,描绘出一幅幅既单纯明快又耐人寻味的景象。卧室床前凌乱的鞋阵、晾衣绳上错落的丝袜、盥洗室中整洁的洗脸池和厨房里整齐的灶台都成了她画中的主人公。法国现代作家马塞尔·普罗斯特(Marcel Proust)在小说《追忆似水年华》(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中仅仅通过描述一块饼干的味道便可以追忆似水流年的生活之真谛,同样,面对王菁的这些日常生活景物,我们也能体会到平凡生活所具有的令人陶醉的魅力。
我们知道,在世界绘画史上,以鞋入画并不是王菁的首创和专利,但她画鞋无疑具有自己独特的用意。凡·高(Vincent van Gogh)描绘“农民的鞋”意在言说农民生活的艰辛和苦难;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画中的“时装鞋”是商业文明时代的广告范本;陈丹青则通过画鞋,用后现代主义非功利艺术观,实现了对中国古老的“明劝鉴、著升沉”,“成教化、助人伦”艺术功能观的颠覆。
王菁画中的鞋超越了静物画的属性,而全然具有抒情与叙事的双重功能。这类绘画中每幅作品都有一个故事性的题目,它借物喻人,讲述的是人的行为与彼此之间的关系,甚至叙述的是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这些作品也是王菁自己的心情日记,它记录着她个人的喜怒哀乐。王菁说:“画画能让我忘却这个现实的世界,畅游在自己的王国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完全放松,体会着真实的情感。”
随性随情,自由自在。的确,王菁的绘画达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境界,这既是“画什么”的自由,又是“怎样画”的自由。可以相信,在这样一种无拘无束的创作状态中,年轻的画家将会给我们带来无穷无尽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