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晴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一节,故事有声有色,人物各具情态。别小看了做道具的扇子,不仅契合环境,也增加了画面的美感。据说梅兰芳每次演《晴雯撕扇》,必在上台之前,精心画一幅扇面,装上扇骨,带入戏中,在台上撕掉。演一次、画一次、撕一次。他的琴师徐兰沅悄悄把撕坏的扇子捡回去,请人装裱修复,成了难得的艺术品。徐兰沅懂梅兰芳的扇子,梅兰芳懂曹雪芹的戏。
一把折扇,不用时藏于锦囊,天热就随身带着,古人宽袍大袖,可袖于其中。折扇多用竹制扇骨,也有用兽骨、象牙或名贵木材的。讲究的扇骨常有名家镂刻的山水、花卉、人物或诗词,打开之前,即可把玩欣赏。但一把折扇的精魂在于扇面的书画,神怡务闲之时,徐徐展开,扑面而来的笔墨诗情,是一缕东方神韵、一缕清雅的中国风。
扇面书画在中国有很长的历史。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载:三国时,汉桓帝曾赐曹操一柄“九华扇”,十分名贵,曹子建为此写了一篇《九华扇赋》。曹操请主簿杨修为他画扇,杨修不慎将一滴墨汁溅到扇子上,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就势把墨点画成了小苍蝇。一会儿曹操走过来,竟认画作真,忙用手去拍打。
唐代画扇之风更盛。从名画家周昉的《簪花仕女图》上可以看到跟随贵妇的侍女们手中所持之扇就是有画的,它们执的是圆形的纨扇,亦名团扇。唐代王建《调笑令》:“团扇,团扇,美人频来遮面。”
折扇的起源,有不同说法。王雪涛《画扇》说:“南齐时就有了折扇,而在折扇上进行书画创作始于南宋初期。”更严格的考证认为折扇是北宋时由朝鲜传入的日本样式。
宋室南渡不久,朱翌有《生查子》咏折扇云:“宫纱蜂趁梅,宝扇鸾开翅。数折聚清风,一捻生秋意。”描摹折扇十分形象,但称之“宝扇”,恐怕还是稀罕物。江苏武进南宋墓葬出土戗金花卉人物朱漆奁,奁盖上戗画着仕女消夏图,两个仕女一持团扇,一摇折扇,表明南宋以后折扇已在大户人家普遍使用。折叠扇因能放能聚,当时也叫做“聚扇”、“聚头扇”、“聚骨扇”或“撒扇”。原先爱在团扇上题字作画的书画家们,也开始在折叠扇上一显身手。擅长金碧山水的名画家赵伯驹就曾在“聚扇上写山”,元人一见即倾倒其“万里江山归一握”的磅礴气韵。宋宁宗的杨皇后(即杨妹子,曾被误传为皇后之妹。)也曾在折叠绢扇面上作画,据传到明代“折痕尚存”。遗憾的是,传世的宋代画扇都是团扇,而折扇书画迄今未见。进入明代,折扇书画才取代团扇书画而独领风骚。传世最早的折扇画,是明宣德二年(1427年)宣宗朱瞻基所绘的《松下读书图》,现藏于故宫博物院。
折扇画的题材非常广泛,神话故事、人物鞍马、峰峦叠石、曲溪流水、村舍楼阁、闲草野花、虾蟹鸟虫皆能入画。明清扇面画高度反映了这个领域的艺术成就。明代的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清代的“四王吴恽”六家和“八大山人”、“扬州八怪”等都有扇画佳作传世。
扇面同时也是书法艺术的一片天地,篆隶楷行草,明清折扇中各体佳作都有,书画扇面常是一面画,一面书,相得益彰。民国时期、当代以来,书画折扇也是佳作频出。
除成扇外,还有大量扇面存世。这些扇面上的书画创作完成后,收藏者并没有打算制成扇子,而是精心装裱成镜心或立轴,悬挂于厅堂、书房,纯供欣赏。也有的本来已经制为成扇,使用一段时间后,主人舍不得再用,便将书画扇面从扇骨上揭下,装裱后悬挂欣赏。集存名家书画扇面是古今收藏家的一大赏心乐事。
扇面上宽下窄,呈半圆状,形状灵动优美,尺幅小,却又有长卷渐次展开的开阔之感。构图和布置别有难度,容易造成形象的倾斜和总体画面的不平衡。书法多取隔行减字的章法,以解决上宽下窄的问题,或是集中在上端书写,下端留出大块空白。方法很多,都是为了留白的均衡。绘画虽有各种题材、各种风格,却总是以清雅虚灵为上,毕竟是一把随手的物件,总是不宜装得太满、拿着太重了。一把折扇,往往起于友人间的交流馈赠,如同诗歌里的唱酬应和,其中有一个缘起、一份友情,本非为了公之于众,但既是出自真情、本于平常,自然也能引起旁人的喜爱。#p#分页标题#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