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人说,艺术家都是白日梦患者。湘波的画就给我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白日梦。他的画特别适合夜读,在夜阑人静时用心细细品味,心就会在朦胧而悠远的意蕴中,久久地、深深地沉浸、沐浴,默默领受美的净化和洗礼。但即使是大白天读他的画,感觉仍然是在月光下梦游,因为,他的画能把人从扰攘喧嚣的现实,带入一个沉静如水的梦幻世界。 请先看看他的四季组画。在《四季.惊蛰》里,青藤缠绕的古榕树,披挂苔藓的巨石,浓密的树叶、串串洁白的花朵、条条垂须,一切都仿佛浸泡在梦幻般的月色里。淡淡的白雾在林间迷漫,氤氲着空灵的意蕴,造成流动之感。一只孤独地低飞的秀丽小鸟,是整幅画的活的灵魂。它扇动着翅膀,飞翔使它发出一团圣洁的光芒。在纵横交错的树根旁,它在寻觅什么?在密不透风的古老森林里,它要飞向哪儿?画面浸透朦胧的光亮、如水的温柔。这幅画不仅有诗一样的意境,而且极富于象征意味,如果说那高不见顶的古榕树是岭南文化的象征,那么画中的鸟儿就是画家自己那颗执著追寻的心灵,有几分迷惘,几分清醒,几分炽烈,几分沉醉。它使我联想起大诗人艾青的《我爱这土地》:“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和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然后我死了,/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里同样有着对土地深沉的爱恋。 《四季.夏至》中,是花儿被朦胧的月光照亮?还是正在绽开的花朵本身在暗夜里发光?荷叶层层叠叠,花骨朵儿竞相从荷叶的笼罩下拱出头来,竞相绽放,并相互呼应。通过明暗、色调的对比,展现了茂盛的青春、不可遏制的生命活力,并构成流动的韵律,宛如一首优美流畅的夜曲。《四季.秋风》中,秋风不仅把山竹吹得焦黄,也把石头吹成褐黄色,近处的溪流隐隐泛白,远处的荒原也被吹成了黄沙莽莽的沙漠。两只美丽的山雉一前一后,迎风而飞,似乎能听见它们嘹亮的唳叫声。前路迷茫,家园安在?何处是归宿?它们能飞到秋风吹不到的地方吗?这里面蕴涵着多少对生命逝去、生态恶化的感慨。 紧接着是瓶花组画。《瓶花.清雅》蓝色调的团团簇簇的叶子,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红花。背景是充满现代感的白色落地百叶窗,花瓶所放置的地面却是一片皲裂的土地,在花朵所渲染的蓝色的宁静与和谐中,给人一种断裂陷落的危机之感。这抑或暗示着传统文化、古典美在当代的困境和宿命?组画荷系列在工笔与写意结合的探索上,达到了圆融无间的效果;其中《荷.滴翠》、《荷.澄辉》二幅借鉴了西方印象派对光的运用,把荷花的纯洁和热烈渲染得楚楚动人。从《银装》、《春酣》、《秋泓》、《霜寒》到压卷之作《秋色斑斓》,一路看下去,觉得湘波在尝试向大写意转变,色调也更加丰富多彩。构图依旧饱满,但不乏空灵韵味。 令我惊喜的是,我的上述感觉在湘波的自述《寻梦》中得到了印证。他写道:“已过而立的我/一直在追寻/追寻心中/心中那虚无的‘梦’/生活的辗转/环境的变迁/失落和现实/像一团团乌云/常把我心中之‘梦’/遮掩住/但,对于我/寻‘梦’的热情/却始终不减/聊以自慰的是/最执着的小说人物/——唐吉柯德/最执着的现实人物/——梵高/都是终其一生/而一无所获/但,他们/仍是我心中的英雄/这种悲剧的执着/或许就是/一种精神/一种永恒……” 画如其人。湘波不象有些所谓艺术家一样,打扮另类,个性张扬,他外表平实,性格内敛,所以于浮躁喧嚣中独能宁静致远,创作出一系列意境深邃幽远的作品。读他的画,如读李商隐的无题诗,虽然有时充满莫名的感伤、孤寂和痛苦,甚至有些朦胧、隐晦,但都境界深沉,含蓄蕴藉,耐人寻味。西方心理分析学家佛罗伊德说:“梦是潜意识的愿望经过改装的达成。”湘波表达出自己心中被压抑的美好愿望,所以能引起我们心灵深处的共鸣。 这里顺便交代一下,湘波姓陈,又名陈正。1994年获广州美院文学硕士学位,现供职于深圳关山月美术馆。他有较为全面而深厚的文化素养和美术理论素养,又不间断地进行着创作实践,但与众多前辈大师相比,湘波寻梦的艺术生涯刚刚开始,我们有理由希望,他这位岭南派的传人奉献更多更好的作品,达到博大精深的艺术境界。#p#分页标题#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