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三届中国油画年展”的展示中林菁菁的三联画《风景断章》以其独特的个人化语言引起了人们的关注。“断章”一般来说总是与“取义”联系在一起的,就语言文字而言,指不顾全篇文章或谈话的内容,而只孤立地取其中某段某句之意。然而就作为视觉艺术的油画语言来讲,对客观物象的主观麟选、甄别、变形及组合,却是形成个性化的语言方式以传达对现实周遭的心理感应的必要手段。 林菁菁的确是以超时空的直接代入法来摄取现实生活的素材的。城市的楼宇、汽车、行人,乡间的树木、田野和丘峦,夏日黄昏的盈盈风筝下秦砖汉瓦动人图符,还有每每跃然画上的惶惶逃遁者,如一段段一组组个人记忆的切片断章,被缀附到二维平面的特定空间中。现实生活中的景物与事件的逻辑性递进演绎,随着时间的流移与空间的转换,在记忆和经验中变得模糊、疏松而支离、断裂。对待这种视觉物象断裂和模糊,在艺术创作方式上有多种选择和处理方法,或用甄排去除不必要的细文缛节而只取其一的减法,或用汇众归一、层层叠积而突现其一二的重叠法,或用直呈记忆经验流变万千的非主观共时法,林菁菁显然更为接近这第二种摄取画面物象的方法。她自小就爱写诗并有大量诗歌作品发表。诗歌语言对审美意象的塑造是通过流动的语词推进而获得的,这对于耽迷于遐想神思的心灵穿越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工具,无怪乎人们总说年轻的女人都爱做诗梦。然而,女人也有烦心和困惑的时候,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女人,她在获得时代所赋予的自由选择职业、生活、人与人之关系的同时,也自觉不自觉地匮缺或弱化了其自身固有的作为充分而且必要因素的不少特性。近两年来自南方而北方的艺术游牧生活,时空的切换,“新大陆”的陌生与适应,生存空间的发掘与开创,往昔安恬生活与眼下剧烈节奏的鲜明对照,诗性的畅舒与满目缭乱的横陈并置,使得林菁菁在对今日纷繁视界中所存在的每一种景象和每一份情绪的投射中,于线性的诗的运思之中越来越注重现实经验的复杂多重符号;使得她最终找到绘画这种更直接的方式,来表达她在现实生活日常经验与理想记忆不断发生冲突的矛盾。面对《尘缘》系列、《逃遁者》、《睛朗的天》和《风景断章》这批油画作品,一种难以言状的知识记忆、心理经验和生存感受虽非轰然但却悄然地浸入观者的心智中,有谁能否认这纷繁错落的景象不曾是自己脑海中不断涌现的意象的类似物? 林菁菁以绘画为主要艺术手段的这几年,恰恰是中国的文化艺术由八十年代的现代主义思潮转向市场经济情形下文化转型,呈现出多元化分流的后现代文化滥殇的时期,开放的文化语境与多元的世态流程,使她少了些八十年代文化艺术的沉重与反叛而多了不少九十年代的独立思考与个我体味,艺术如何为人——如何找到个性化的语言方式并行之有效地传达艺术家主体对今日现实的态度,成了她以及所有同属这个时代的艺术家真正关心的课题。在她的画里,没有刻意的构图安排,也没有直取某家某派的风格样式,没有明晰的笔触出处,也没有鲜明的喻意指称,没有撩人的色彩炫耀,也没有逼人的张力冲击,有的只是一种扑面而来的随意与率直,一种女性所独有的随意与率直。绘画语言的个性化再创造,固然可以因时空情境和人文背景之不同而在特定情形下生成价值,但是在当下架上绘画的风格样式因形式与意指意义的关系日益固化而缺乏新的活力和可能的情势下,对待绘画语言技法的平和与随意,则不失为突破固化的语言样式、不期而遇语言的“陌生化”的一条有价值的途径。 林菁菁画面中个人性很强的“陌生化”倾向,的确与她由诗入画时创作状态所受的主客观条件密不可分。她所处的这个时代,她的作为诗人和画家的双重知识背景,还有她个人的记忆与经验,都决定了她不会而且没有必要去刻意挪用当代艺术史中的某家某派某法,而以她诗人般的敏锐和善感,把现实生活与跳跃意识相碰撞的感觉切片,感性地而绝非理性地诉诸画布上,无怪乎我们从中能隐约感受到高更式的人物肤色、巴塞利茨式的浮云、帕拉蒂诺般的线条勾勒、塔皮埃斯般的色块刮痕甚至还有敦煌壁画般的色彩意象。不经意地赋彩运笔,给她的画面带来了出人意料的书写性和偶发性,也使画面中的每个色块和每个线条,都脱离了程式化的语言意指的简单向度,使画面的含意充溢着流变、丰富和难以名状的情绪。#p#分页标题#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