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可燃》 周天黎
近些年来,周天黎先生以其汪洋恣肆的奇崛画风和冷峻隽永、大道诉求的文章独步艺坛,被人们誉为感悟文化天知、饱含忧患意识的人文艺术家与“艺术的精神圣徒”。在其数十年富有传奇色彩的绘画生涯中,她学贯中西、打通古今,直承心性,创作了一系列给人们留下鲜明印象的优秀作品。近期其精心绘制的大幅国画《寒冰可燃》(刋2009年10月《美术》杂志。)又作为十一届全国美展的特邀作品亮相,让广大美术爱好者为之眼前一亮,惊叹不已。
在大陆,能够跻身于五年一届被视为颇具权威性的全国美展本身就很不容易,如果作为特邀作品参展,还有对其艺术成就和社会影响给以认可肯定的意义。作为现居香港的当代中国画坛的杰出人物,周天黎此次特邀作品《寒冰可燃》在庸常之辈看来或许是一幅有些“离经叛道”的“另类作品”。单看画面,其构图夸张得有些离奇,约定俗成的“梅开五朵”的梅花也“一反常态”地被处理成有棱有角的“方型花瓣”,一树梅花还有点似经霜凌寒的枫叶,蓬蓬勃勃,如火如荼在画面上燃开;树上的小鸟站成一个姿势,似乎在观望,又象在等待什么,尤其是画作中的题款:“寒冰可燃”,更让寻常观者看后“一头雾水”,自古僧道两门,冰火难容,既为“寒冰”,何来“可燃”?难道这是悖谬性的错误……?
其实,细细观之,慢慢品赏,静静思考,你会渐渐走入这幅画中,也会渐渐地被作者独树一帜、风骨扬厉的艺术魅力所俘获。为其所展现的大变局时代的文化思想、道德观念、艺术品格和人文关怀而心脉弹动。自古迄今画梅者多不胜数,然大都没有跳出传统具象的窠臼,构图上千篇一律,笔墨上陈陈相因,因而甜俗媚世之作大行其道,就连题款也是墨守成规亦步亦趋,或抄袭古人、拾人牙慧,或卖弄雅兴、腴词媚句、欺世窃誉,其作品却没有多少学术含量与人文价值可资借鉴。
真正具有学术价值的艺术作品一定是以原创性为指归的,因此,创造性总是迫使大艺术家们要不断挑战当代的观念和传统。李白的诗、李清照的词、王阳明的哲学、王实甫的戏曲、曹雪芹的小说、八大的画、鲁迅的杂文,都超出了当时人类一般的既有思维语言的范围,努力寻求内在路径的自我解放。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在周天黎的水墨画艺术世界里,已经超越了具象的描摹与刻画,她已从自然意象迈入“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精神世界,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从艺术的必然王国走向“精骛八极、神游万仞”的自由王国。周天黎认为“自由其实是一种人类原动性创造力,没有了自由,人类基本的创造力会连同光明磊落的良善人性一起缺失。对一位真正的大师级的艺术家来说,其自由创作的艺术精神,势必突破传统学术规范、主流意识形态、大众文化的三重框架,为提升人和艺术的生命层次进行终身不懈的探索。”10多年前,她刻有一方闲章“方外画师,随缘成迹”,所以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周天黎的画作,往往有一种物外化境刚健奇侠的风骨、雄浑沉寂的气势与铁板铜琶的律动。她情凝笔端,意在笔先,毫锋脱颖,画我所画,思我所思,追求“韵外之致”与“像外之象”, 以自然之理的创作形式和手法,在不确定性的自由变异、也是画家超越自我的精神自由中显现艺术真魂的存在,达到至高的修养与境界,真正画出了属于自己的“心中之作”。 这也是哲人艺术家的美学课题与思想谱系。如此解读,我们再看她的这帧《寒冰可燃》就豁然开朗了。的确,画中的苍干虬枝逆势起笔,筋力内在,老辣奇崛,气骨并存,还展现出历尽了人间的风霜雪剑与世态况味;一树体现“行方智圆”、“ 方圆有度”哲学,“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梅花从寂静走向动态,生机盎然,如熊熊燃烧的火焰,又如迎风摇曳的旗帜;三只有些憨态的小鸟排成一阵,似乎是在凝神谛听着什么,又似乎是在静候召唤,时时准备着振翮高飞。“从来不见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不信试看千万树,东风吹着变成春。”青藤道人徐渭的题梅诗恰恰可以用来观照《寒冰可燃》这幅画作。#p#分页标题#e#
一位哲学家说过:“人是一种诗意地栖居的动物。不管他在尘世间经历何种生活,承受何种痛苦,人依旧能保持他那诗意的存在。”这里,有直面内心和现实的绚烂,画魂歌正气,丹青自有光。画家的意志、情愫、信仰与虔诚;画家诗化的艺魂唱响着自由的赞歌;画家人格道德的清冽孤傲;画家对跌宕人生的不屈不挠与开放达观;画家的良知永在默默宣示天道的佑护;画家高深的哲学辨证意义上所达到的艺术境界,都使我有魂魄震慑般的惊悸,感受到它充盈天地之间的大气磅礡又沧桑壮美的风采与神韵。周天黎那种独特的精神境界正是其绘画创作具有独特艺术风格、独特艺术魅力的原因所在。真是:一树梅花一树诗,物外畸踪几人知?铁骨冰魂心似火,寒冰可燃史册留!
意识是存在的反映。每一帧经典性的画作必定是有灵魂的,其灵魂的舞蹈又必然和社会的大舞台精神相连。周天黎在《心语》文中写道:“有良知的艺术家无法回避对社会史的认识和反思。”千百年来,宋代的箭伤,元代的刀伤,明代的火伤,清代的枪伤,民国的弹伤,还有“反右”的心伤和“文革”的人伤等等,狼烟漫舞中,无穷的血泊干戈绞肉机般一次次地涂炭生灵,一次次地蹂躏人类的生命精神,加上封建精神魔咒的压迫禁锢,使许多活着的人将生命置于不知所措的无可奈何之中。现代新儒家的重要代表人物、哲学家、国学大师牟宗三(1909年—1995年)指出:“不管横说竖说,总有一中心观念,即在提高人的历史文化意识,点醒人的真实生命,开启人的真实理想。……中国文化的核心是生命的学问。由真实生命之觉醒,向外开出建立事业与追求知识之理想,向内渗透此等理想之真实本源,以使理想真成其为理想,此是生命的学问之全体大用。”茫茫尘世、雨雪风霜、大悲大难里走过家国沉冤喋血历史的周天黎,含英咀华,激情倾注,面对正在残缺或已经残缺的文化,面对人类伤痕累累的肩上担着的苦难和某种注定的自然宿命,她的精神没有在历史的迷惘中选择怅然离去。无论是物质性的,还是精神性的,周天黎就是要用燃烧的智慧,穿越历史长河,携带万里雄风,在沧桑洗礼中揭示着生命精神的顽强不屈,拒绝人生在恶浊混世中的虚幻与颓圮。画面上簌簌抖动的梅花,锦绣斑斓,仿佛有着一付顶天立地、风雪不摧、特立独行的肝胆,奔放的生命激情昂然地拥抱无际的天空,自由浪漫的精神奇异的个性漾溢于表,它又婉似太阳决堤的光明,闪耀着,呼啸着,在光对黑暗的穿透和驱逐中,追问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寄寓着人类生命精神的生生不息。其构图立意已超出了一般绘画的常规范畴,文化的节操更被演绎得淋漓尽致,直达一种哲学高度。是啊,人类社会在地球上衍生,能行进到今天,承受起天火烈焚大地生灵的灾难,遇到过亿年冰川的封冻,经历了无数回在黑暗深处开凿光明;又多少次在凤凰涅槃的火焰中获得重生!——这就是一位有时代意义的大画家个性体验下的艺术作品所蕴含的精神求索与精神能量!
周天黎说过:“我一直认为对生命精神的表达才是人类艺术最核心最崇高的哲学境界!”崚嶒的苍淼,使许多艺术家在对文化本质追问的层面上陷入迷茫,失去了独闯暮色的能力。而周天黎却以巨大的艺术张力,以浩浩荡荡的正气,在方方面面去寻找和表达人类自身命运的发展与存在。“理之自然谓之天”,可见,画者思者的周天黎作为当代中华美术界人文艺术的领军人物,没有停止对宇宙本源问题的文化思索,其作品所呈现的坚强的传奇,深情的缅邈,超逸的高远,达学的深刻,尊贵的自负和历史性的气韵风华,需要人们有足够的知性和时间去细细品赏。
世界随着太阳的滚动不断变化,时间前进着。历史犹是一条长河,日夜奔腾,中华民族已经从封闭性的农耕文化走进了现代文明,其文化艺术不可能静止地僵立在原来的思维领地,要不断地在递进和突破中获得新的知性体悟,社会的演变对文化思想提出新的要求,不改革是没有出路的,否则,其生命力会慢慢萎缩。然而,黄尘三千丈,陈旧的风习象岩石一样坚硬。“改革”一词早见于《后汉书·黄琼传》,今天的意义不在于这个词重新被人们所重视,而在于这个词所引发的实践活动的艰辛和创痛竟是如此的沉重深长以及太多力透纸背的肃然悲歌。李白在大江之边高吟:“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们从一代大家周天黎的作品中欣喜的看到,她的艺术思想和绘画创作的精神,已经果敢冲破文化困境的祛魅,已经拨开物性的表像越过世俗拘束,深入到时代和事物的内核,墨色神魂,泐碑于定,大胆重建绘画图式的精神结构与文化磁场,一展勃然不磨的英气和生命精神的礼赞!相信此帧作品,会留给人们更多学术与人文意义上的深度思考。同时,我们也期待着周天黎先生有更多的“醒世之作”面世。#p#分页标题#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