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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天气转暖的时节,湖北美术学院(原湖北艺术学院美术系)开始了一年一度的招生。这年是恢复高考后的首次招收版画专业,负责院招生工作的是刘述杰,也就是后来我的老师。那时,招生负责人很像医院里的坐堂大夫,要解答许多问题。因为前来报名的考生来自各行各业,其中从未画过石膏像的也不在少数,那是一个英雄倍出、笑话叠出的时节。于是学院规定报考时须填表格,还要附上本人素描、色彩和速写等作业,初审通过了才发准考证。那天,正值刘述杰在报名点上的“坐堂”。排在我前面那位被刘指出缺速写,小伙子楞楞地用地方话问速写是个啥,刘从收件作业堆里信手捋出一张给他看,“就是它。”那小子立马翻开画夹就纸要画刘的速写,估摸着他是想显摆自己以使老师留下印象,刘止住,要他离队到空场地上画了交来。心里庆幸没使我在那傻等呢。刘述杰如数收下我的报考作业和表格,他还不忘眺看那小伙子在空地上划拉着速写,先生的脸上隐着坏笑,我也看出这同辈考生画得太烂。
跨进校门,刘似乎变了一个人,就好似将一批充满浪漫想法的青年接到部队,进入新兵训练营,那个曾经和善的班长指导员,立马成为恶煞的冤家教官。等着你的是没完没了的立正、稍息和摸爬滚等项目,刘很快在课程中使我们立目惊心。一天某同学请病假,身体壮硕的他瓮声咆哮“病了?”,那意思是你在学业之中有资格病吗?几乎不近人情。年青教师郑绪梁说不仅你们怕他,我也怕他。这话本来是想宽慰我们,可大家感到更是噤若寒蝉。刘一直强调从生活中摄取素材,在生活的原型中提炼,严格从速写到草图然后木刻,不可臆造。在改革开放西风东渐的那个初期我们萌动的春心,总想发泄自我的情感。然而,哪怕有丝毫的举动,都会被老师批评,刘的意见是没有商量的,如果你没按他的要求去做,那么第二天或者往后的几天里他不理会你,在你的空间里他视而不见地走过去。这对于每个人都是致命的,整晚提心吊胆睡不着,求助同学,商量方案,以求缓和僵局。刘述杰本人的木刻,是在点线的架构中体现出东方韵味的抽象意念,画面无情节赘述,行刀老辣意境清新。今复看先生旧作,才知在那个年代吆喝着我们从木刻ABC开始时他在做着多么高深的事情。作为教师他谨守职责,在教学与创作之间拿捏有度,不因自己的观念给天真的学生打个莫名的印戳。近三十年后,方才感叹老师给我们提供的知识是有益于健康的最纯净的水。
人老了也是活透了的时候,做派扮相个性十足无须藏着掖着真实痛快。那时学院里有几个这样的老头是学校的一道风景线。武石就是其中的一个,老先生个子不高,精瘦,步履轻捷说话湖南口音,有些字韵说出有尖啸悦耳之感。总是使人联想到毛泽东的声音,也许都是湖南人口音还是接近的。他给我们上课仅有一次,是一年级从湖北通山下乡写生之后的创作课。那时先生的社会事务比较忙不常来课堂,因此每次见面听到的都是课程中他的观点和针对我们的作业进程中的问题提出建议,没有多余的话。记得上课的第一天他拿出一本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一字一顿地念着,像是宗教受洗仪式,以使我们牢记走上艺术之路要贴近大众贴近生活。如果隔着门,一定会以为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在亲自作报告。
毕业意味着已跨出校门即使留校任教也是结束了学生身份,这时刘老师又回到了四年前的状态对我们戏谑地开着玩笑,但这无法互动纯属自娱自乐,我们对他仍是心有余悸。恍眼之间,1990年,刘已近退休准备告老还乡回大连,一直以来他的妻儿都在那里。一冶建设公司版画群体负责人付勇送来了精美的景泰蓝瓶作纪念并举行了一个仪式,他们不忘旧情师恩,早年刘曾到一冶建设公司辅导工人作者进行版画创作。前年湖北省艺术馆在全国艺术节活动中举办了一冶版画50年回顾展,该群体创办人宋恩厚指着一幅版画对我说:“这幅画当年曾得到刘述杰的指导。”看那些高架线交错构置的画面处理使我联想到课堂上刘的音容行态。#p#分页标题#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