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画家如何实现社会价值？

        师生合影     

        时间：2011年6月2日9：00

　　地点：浙江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第三油画工作室

　　袁俊红（以下简称袁）：宋老师，我发现一个现象。每次看画展，展厅里除了画画的人以外很少有其他观众。

　　宋永进（以下简称宋）：是的，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开幕式邀请了各色各样的人，闹哄哄的，到第二天就稀稀拉拉没人气了。画画几乎成了圈内人的自娱自乐。当代人每天忙忙碌碌，稍有空闲时则喜欢参与各种新的娱乐形式和文化消遣方式。时过境迁，五六十年代风靡的那种表达宏大主题的作品，已经无法引起新一代观众的兴趣。一些当代画家对个体生活感受的极端个人化的表达，不仅缺乏公共意义，而且常常晦涩难懂，因而同样很难获得观众的共鸣。绘画似乎渐渐失去了观众。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要画画?画画到底有什么用?画画在当代还有没有必要继续存在?

　　袁：画画可以表达自己对问题的看法、态度，是个人价值观的体现，应当存在呀!

　　宋：没错!艺术可以表达自我。但画家非常个人化的自我表达与别人有什么关系?这不一定是社会所需要的。某些画家尽管以艺术的名义，通过各种手段贪婪地向社会索取了许多利益，可是扪心自问，他又真正为社会做了什么?

　　当代画家应该为社会做些什么呢?

　　袁：这个……还真没想过。

　　宋：这很重要!首先，作为具有一定专业素养和审美水准的艺术家，不能够仅仅停留在艺术形式的无休止探究或所谓的个性表达上，还应该有更重要的文化担当，为大众审美指引方向。经历了多次战乱的创伤和文化的断层，国人的审美一度陷入了低谷，近年来虽然有了一定的提高，却仍然处在较低的水平。在一幅看似平淡的大师画作和一幅看似色彩华丽、描摹精细的商业行画前，绝大多数人往往倾向于后者。因为前者内涵深厚，难懂，后者直白媚俗，好懂。他们会选择适合自己那种低层次审美水平的漂亮画。

　　袁：有一次在北京某展厅里，大师的作品鲜有人问津，而观众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一幅艺术水平很一般的写实女人体油画前，由衷地赞叹嘘唏。画家是不是应该适当迎合低层次的审美需求?

　　宋：不!为了迎合，某些画家常常用精致的描绘手法去复述无聊的生活情节，甚至描绘一些庸俗的细节，或用图像的配置方式制作新颖而华美的“艺术”图片，以至于把艺术品变成了缺乏思想的居家风俗画或装饰画。这样当然也为社会的某种需要起到了作用。但这样的工作不需要艺术家，有普通的工艺美术师就足够了。

　　袁：那么，当代画家怎样才能够指引大众审美呢?

　　宋：这正是我接下来想说的。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入，国人渐渐从物质的贫困和文化的苍白中走出来，曾经拥有五千年文明的那份自信和文化责任意识也开始慢慢地苏醒。文化历史与社会现实的关系、传统文化与当代艺术的关系、舶来文化与本土艺术的关系、时尚生活与高雅艺术的关系等等，这些原本早有定论的问题在新的历史时期重新受到了关注，并成了亟待解决的新问题。当代画家作为文化人，不仅应当保持对生活和艺术的真实和真诚，表达个人的真情实感，更应当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意识，率先深思和梳理这些问题。

　　当代画家不应该盲目地引导大众延续古代的诗性审美，尽管由于历史的原因，人们习惯于那样的思维和审美，但我们的生活环境和文化环境与以往已经相去甚远了;也不应该简单地将人们引入西方的思维，直接用西式的文化“套餐”更替我们的文化日常“饮食”，尽管从中我们获取了很多有益的养分，但两种审美和文化从发生、发展、成熟，再到今天的现状，都已经与作为主体的人和赖以生存的环境融为一体了，因而无法完全相互取代。当代画家只有通过对中国传统艺术和西方艺术理论的反复研究和实践的深入体验中，萌生作为中国当代艺术家应该具有的独特审美，同时，撇开体制下的各种条条框框和观念笼罩，直面当代的审美问题、文化问题，乃至社会问题，才能以自由而崭新的艺术方式解读当代，揭示当代，从而真正做到引领当代的审美。#p#分页标题#e#

　　袁：但是，内涵如此高深的作品，大众怎么能看得懂，看不懂的话，如何实现这种引领?

　　宋：这是我想说的第三点。

　　大众完全不能接受的作品主要有两类：一类是，脱离了本土的语境，直接移植西方绘画的观念和形式，就像拿外语与普通百姓说话，没人爱听;另一类是，脱离了真实而鲜活的现实，仅仅是艺术语言的自我把玩，独自高高在上，读这样的作品就像与外星人聊天，相互都听不懂。有社会责任感的艺术家应该心里装着观众，而非置大众审美的现实于不顾。作品既不能媚俗又不能脱离大众，需要拿捏得刚刚好。新的艺术思想就从大众所生活的客观现实中孕育，新的艺术语言则在与大众的对话中生成、成长和完善。这样的艺术具备了社会的公共意义，因而必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永恒的价值。共同的文化背景、共同的生存环境和生活体验就是艺术家和艺术欣赏者沟通的最好平台。在这样一个平台上，观众从无意识的观赏到有意识地开始走近、阅读，并逐步发现作品背后的内容。画家独特的审美方式、思维方式和思想方式在不知不觉或潜移默化中渗入观众的心灵。

　　袁：但这样的艺术作品不一定符合当下某些展览的要求，难免会丧失公共的展示机会，而且作者或许缺乏一定的社会资历和声望，因而很难进入艺术消费的家庭，甚至最终被埋没了，根本起不到社会作用。

　　宋：在高度信息化的今天，画家有很多方式展示自己的作品和思想。真正优秀的作品和思想没有那么容易被埋没。

　　当然，画面虽然是直观的，但面对较低层次的审美水平和惯性的思维，其影响是极其缓慢的，需要一定的时间。

　　袁：如果有文字的介绍，画家的思想是否会更容易被大众接受?

　　宋：是的。面对处在恢复阶段的大众审美，当代画家不是没有事情可以做，而是任重而道远，同时也离不开美术批评家们的研究和推介，也包括质疑和鞭策。

　　注：作者系浙江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第三油画工作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