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傅泽南的代表作,无论你是否喜欢,都不会无动于衷。他把美丽的和有价值的东西毁灭了给你看,或者把毁灭的对象用美丽的颜色重组了给你看。这些强烈刺激感官的作品,像迎面扔来的锥子一般夺目穿心,以致受众犹如面对惊悚片高潮部分的截图,不能逼视和久视。作为一位对付颜色的高手,傅泽南不是在使用而是在煽动颜色,不是在制作油画而是在制作视觉炸弹并轰炸我们。
傅泽南是江苏“新野性画派”的主将,时值八五新潮的激荡岁月。当时他的画风倾向印象派、表现派和野兽派,画意靠近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论,即对本我与超我的综合把握。表现派和野兽派作风有助于改造呆板僵化的国民性格,像傅泽南这样处世豪迈的性情中人,适合运用这类画风。二十五年来,傅泽南的画面内涵从欲望的呈现转化为反思,画法则保留了现代主义的特征,即追求新颖、强调个性。他的画面构成大都显得突兀,造型出人意表,一看就是处心积虑的产物。他的色彩仿佛服用过兴奋剂,生猛张扬,冷暖与明暗相互纠缠搏斗。他并行不悖地采用多种画法,比如抽象与具象、写实与写意、表现与控制、结构与解构、直陈与象征。他爱好音乐,对乐律有贴切的把握,认为构成具象油画色彩的旋律在于色调、色彩结构、色彩形状、笔触等元素,抽象表现油画更加入了画家的激情。他的画面色彩以及造型细节随之具有鲜明的音乐感,或流动,或铿锵。每幅画面的乐感保持整一的特征,音符往往又是支离破碎的。他无视风格的血缘关系而自由采纳和改造现代主义各个流派的画法,加以提炼和嫁接,用乱点鸳鸯谱的作派,把性格不同的对象硬性地结合,如同强迫德彪西、勋伯格、布索尼同台合奏一样怪异。这是一种本事,也是一种超越。他的造形似乎是恣意而为,其实都是现实的镜像,只不过不是普通镜面而已。
在朋友的印象中,傅泽南是立志做大事业的人。他是把艺术当做神灵礼拜而把肉体当做畜牲使唤的人物,经常像拼命三郎夜以继日地作画,为了画出理想效果而不惜糟蹋身体。只要看看他作品的编号和尺寸,你就不难发现他在玩命。他认定画不出好画,活着也没有意义。像他这样为艺术献身而执着探寻艺术可能性的画家,犹如鬼魂附体似的无法自拔。
傅泽南为什么没有像当代名流引起各方关注?除了他一度去国离乡,除了他的画面不大讨好俗眼之外,自身原因是画面的形式大于观念。在阐释当代艺术的批评家看来,只有涉及社会热点或普世价值之类的话题与观念,才便于发挥旁征博引的言说优势,直观的形式则不容易诉诸文字。其实傅泽南的画面色彩和构成很难从画面意图中剥离,一旦剥离,内涵会显得空泛。其二是傅泽南众多作品的符号感不强,造形复杂,不单纯,同当年“新野性画派”的解释复杂而不容易留下简明印象一样有着类似之处。无论是王广义、张晓刚、方力钧、岳敏君还是曾梵志,都注重刻画简明而打眼的形。在匆匆忙忙的当代社会,面对作品一晃而过的观众,简明而打眼的形象能够在瞬间造成打烙印的观感。在推崇冷抽象和极简主义的艺术家心目中,少就是多;反之也成立:多就是少。用名利场的价值观比较,后者是双重的吃亏。傅泽南常常像哲学家在思考和表现他的题材,画面因素既多且满。批评界对他作品的疏忽,显然是当下批评的习惯使然。其三是傅泽南经常任意改变题材与画法,反对画家在某种倾向之中自我囚禁。应当承认,个体生命是有限的,因而个人选择也是有限的,否则很难把某种可能推向不可逾越的高度,成为时代的标志。这意味着成名的代价必须控制个人的自由。傅泽南目前的自由变化是暂时的探索行为还永久的艺术态度,不得而知。同多变的尚扬、谷文达类似,他的创作表明他不是为画廊行情活着的人物,他也很难受到指望艺术家定格的画廊的青睐,然而他的创作却显示出一位独行者的本真情怀。#p#分页标题#e#
注:本文曾刊发于《傅泽南》画册,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