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句话到了维新变法的时候,被康有为拎出来作为思想上的一把大旗。
变,是没有错的。宇宙万物无时不在变动之中。但是,中国人看问题,总是倾向于兼举两端,“执两用中”,在“对立统一”中把道理讲清楚。既然有“变”,就有“不变”。秦汉以后,研究《易经》的学者们对于“易”字的含义进行了探讨,提出了“三易”之说:变易、不易、简易。这“三易”概括了《易经》思想的三大原则。
实际上,中国文化就是一个善变的文化,而其生命之强韧,气运之绵长,却成为人类历史上的奇迹。惟其不变,故能成其变;惟其善变,故能成其不变。
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孔子通常不爱讲大话,为什么在这里敢说“百世”之后的礼他都能知道个大概?“三代不同礼”,有损之,有益之,因为社会生活不同了,“礼”自当随时代而变。然而,制作一代礼法的出发点和精神实质则不变。“礼之初,缘诸人情”,制礼的目的是为了实现人群的和睦相处,人心不变,“礼意”亦不变。
中国的绘画到了康有为的时代,是否真的走上了“穷途末路”?现在回头细想,恐怕未必。只是国运衰靡,人们对一切现状失去了信心。康有为百忙之际也不忘对中国画发表一番高论,他在《万木草堂藏画目》中再次提到“凡物穷则变”,“如仍守旧不变,则中国画学应遂灭绝”。但他开出的药方却有点出人意料,并不主张全盘向西方学----“鄙人藏画、论画之意,以复古为更新”。
当然,中国画在20世纪,没有按照康有为“以复古为更新”的路子走,而是目光向外,变变不已。这场旷日持久的革新改造运动,与波澜起伏的社会思潮相始终,不可谓不真诚,不可谓不彻底,投入的阵容不可谓不强大,尝试的方向不可谓不多,然而这些令人尊敬的努力,只是留下了诸多“此路不通”的标示牌,却未能踩出一条可以继续走下去的坦途。
在今天,当一味玩弄“空虚荒诞”的西方当代艺术都已陷入迷惘,试图抄袭他人理念从而引领中国传统艺术走向“当代化”的那些弄潮儿们,更是失却“邯郸故步”,差不多要“匍匐而归”了。
真正的“变”,必然以“不变”者为依托。“返本”,方足以“开新”。否则,“变”也好,“创新”也好,皆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何谓“返本”?,就是回到事物深处那个“不易”的核心,而这一核心一定是“简易”的,是“损之又损”后的那个“道”,那个“精神实质”。《古画品录》云:“迹有巧拙,艺无古今”。一艺之存,当有“无古无今”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