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旺最终还是走了。
隐约知道他生病之后的几个月以来,一直在为他担忧、揪心、祈祷。但他最终没有逃脱病魔的纠缠……我听到这个噩耗时正在太原参加一个山西学生的个展,这里也曾经是他经常落脚的地方。大家都很惊讶,都不相信,毕竟他还那样年轻,可以说一切都刚刚开始,怎么会……于是纷纷给北京打电话,从各个角度确证消息。严格地讲,我在下午五点听到消息时,东旺其实还在弥留之际,到六点半他才确实离世的。黄土高原的冬季,冷风凄凄,荒凉而苍茫,就如我那时的心情,我感到一切都冰凉到极点,阵阵的虚空袭来,难过和惋惜如同停摆的时钟,冻结在那里。我在对一个生命的离去深感扼腕的同时,也对艺术界失去了一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感到痛心,更为失去了一个多年交往的同学、画友、同事、朋友感到忧伤。东旺的一生都是在挣扎、拼搏、颠沛流离、努力上进、顽强改变命运的状态中,从社会的最底层一步步前进,逐渐成为美术界的著名画家,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如今刚刚有了表达自己的方法,在事业上刚刚得到肯定,刚刚有了安定、安逸的居所,却还没有时间尽情地享受生活,就离开了这个给他带来过太多痛苦和快乐的人世。实在是走得太早,太早了!
和东旺已经是整整20年的朋友了。
1993年秋天,东旺风尘仆仆地从临汾来到北京,我们相聚在中央美院第七届油画研修班上,成为学友。在班里,从艺术资历来看,当时忻东旺的“起点”最低,他刚刚成为山西师大的美术教师。他对这次进修充满希望,事实证明他确实是收获最大的一个。同学里他最寡言少语,他衣着朴素,谦和有礼,但作品中显露出的才气却让我对他越来越重视。我以前自以为画像最准,可是他人物造型能力之精准令我惊奇,尤其是最难捕捉的人物表情,他总是能各具情态,绝不雷同。我看过他过去作品的照片,很显然他最早尊崇的是古典写实的绘画。那时候,整个班里的气氛都在崇尚一种“表现风”,每个同学都在认真地实验,都在努力挖掘自己作品中最具个性的地方。他似乎压力很大,虚心地观察、学习,寻求变革……当时以“将错就错”的方法冲击学院教学的王华祥老师正给我们上素描课,给班里带来了一股春风,恰逢其时地给努力变革的同学们在造型方法提供了一种转变的可能。东旺默默地调整自己,折衷融合、逐渐完善,终于画出了一种具有自身面貌的“具象表现”风格的作品。
那时候东旺和宏芳正在演绎他们“才子佳人”的故事,当时宏芳也在央美进修美术史。没课时他们两个总是粘在一起,令进修班远离家人的同学们很是羡慕。那时我也渐渐知道了东旺的身世。母亲早逝,一直在姐姐的帮助下长大,他早早就出外打工,什么活都干过,在山西下煤窑,在坝上画炕围子、画影壁墙,只要能挣钱糊口的活,不伦多苦多累他都干,可谓尝尽人间甘苦。后来他的一幅水彩作品获奖,才有机会被朋友石磊推荐到山西师大当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