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颖：“生死茫茫 载月而归” 缅怀华裔钟表收藏家陈茫先生

　　已故钟表收藏家、评论家陈茫先生

　　前几日，惊闻一位欧洲非常令人尊敬的华裔钟表收藏家和企业家，陈茫先生因病去世，正当壮年，令人惋惜。三年前，可谓华人圈最有影响力的一位钟表大收藏家、评论家、出版人——钟咏麟先生因病去世的震撼还在眼前。两位先生的钟表收藏之精之广，对于钟表文化研究之深之博，令人仰慕，却也令人难免感慨：然而正如这些古董藏品之前的主人那般，谁又能真正拥有它们?

　　在浩瀚的时间长河面前，人的足迹有时候显得太过仓促和渺小。这一刻，忽然体会到百达翡丽的那句经典的广告词：“你永远无法真正拥有一款百达翡丽，你不过是在为后世保存它。”每位收藏家，对于物品的拥有，也许只能是一段极为有限的时间，或者几年，或者几十年，终有尽时。然而，在收藏过程中，透过物件所透视的另一个远去时代的审美、特征等等气象，所传承的经过历史磨砺的厚重信息，却可以透过文字、语言的感悟流传给后人，超越时间空间的阻隔。

　　正如陈茫先生所说，“我喜欢钟表背后的文化和历史。钟表的发展史，并不仅仅代表着时间测量学或精密仪器制作科技的发展，它其实也记录着人类自身思想、人类看待世界眼光的变迁。历史上社会思潮的变迁都能从这些古董钟表上反映出来，这是古董钟表最让我觉得着迷的地方。”这也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收藏家所应有的情怀和格局。

　　陈茫先生其实是一位非常勤奋的实业家，收藏可说是他的爱好,尤其爱好收藏欧洲古董钟表及中国掐丝珐琅。追求超越的性格使然，他在爱好之余，还积极将自己多年对于艺术、古董钟表收藏的心得与大众分享，致力于将欧洲的钟表文化传播到中国，同时也从文化艺术的角度向欧洲战事中国文化的瑰宝，是一位非常认真严谨、有社会责任感的收藏家。

　　2012年,他赞助出版《汉堡艺术和手工艺博物馆之中国艺术珍藏品》图录(中德英 对照),挖掘流失在海外的中国文物,让那些堆放在德国博物馆库房里的中国珍宝再现光芒,让德国民众藉此洞悉中华文化;2013年,他赞助出版《圆明园西洋 楼石雕纹饰》(中德英对照),向中国和德国民众立体地展现了圆明园出世、蒙尘、重光的历史轨迹 。2014年,他赞助出版由德国著名制表师、古董钟表研究专家莱因哈特•麦斯《朗格—来自萨克森的精美钟表》一书中文版,向广大的中国钟表爱好者介绍德国格拉苏蒂钟表工业的发展、以及朗格公司从 1845 年到 1945 年历经三代的百年发展史。2015年，陈茫赞助的拉绍德封博物馆图录也出版发行。

　　图1：17世纪英国制表师Edmund Gilpin制造的带潮汐显示天文机械表(图片来源：欧洲私人收藏)

　　陈茫先生在其一篇文章曾解释自己为何对古董钟表如此痴迷——“美国学者刘易斯•芒福德曾在其著作《技术与文明》中评论，钟表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件精密机械仪器，它为后世所有机器在准度和制作精细程度上提供了样板。欧洲本土流传的钟表自13世纪问世，蕴含700多年的历史沉积。在它漫长的发展史中，无数能工巧匠不断创制出各类复杂高级功能，陀飞轮、三问报时、万年历、天文时差显示，一次次将制表技术与工艺推向高潮。打开一枚古董钟表的外壳，其机芯之精妙复杂，往往超乎我们的想象。更为珍贵的是，这些古董钟表，从设计绘图、机件齿轮的制造，到最后的抛光打磨，制表师仅凭手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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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2：带三问、双追针、万年历、月相复杂功能朗格怀表，制于约1920年(图片来源：Dr. Crott拍卖行)

　　时间是人类为自己制定的法则，钟表是人类取悦自己而制造的工具。所谓年，是以地球围绕太阳一周的平均时间近似而定，我们都知道，其实真实的每一个太阳年，时间都不同，所以有了闰年;所谓月，是以地球的卫星月亮，绕地球一周时间而定，每个月的真实长度也各个不同，所以有了大月小月的权宜设定;所谓日，是地球自身自转一周的平均时间，一年之中，每日亦不相等……至于星期、刻、分、秒，那就更是人类任性的产物，太阳系里没有这一套。就在如此变化多端的时光表征里，钟表以机械的方式，以数百个齿轮、轴承为人类构建了一个稳定的、均匀的测量方法，一个时光的理想国。就像电影《盗梦空间》里那只永不停止旋转的陀罗，钟表自诞生以来，赋予人类社会一套可遵循的时间守则，不会迷失在周而复始的日升月落里，亦不会在年复一年的春夏秋冬里，找不到自己。

　　“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 船子德诚禅师的这首禅诗，极为陈茫先生所推崇。也许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将归于空寂，正如我们从空寂中而来，然而时光确实没有尽头的，所以，我们终将可以超越这一切。在无垠的宇宙中，没有年、月、日、时、分、秒——一颗星星在这个时空陨落，另一颗新星又会诞生，在另一个时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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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颖简介：

　　生于上海，法语专业学士，在读MBA，被钟表所蕴含的传统手工艺智慧与现代机械文明所结合的魅力所吸引，从2007年至2015年持续赴瑞士BASELWORLD，SIHH等钟表界盛事进行采访报道，数次独家专访了SWATCH GROUP创始人老海耶克，现总裁小海耶克、百达翡丽总裁父子等钟表业界的风云人物，本人亲谈与专访的国际钟表品牌或制表大师超过100人。参观过朗格、积家、豪雅、宇舶、欧米茄、浪琴、雷达、亚诺等多个名表厂，及瑞士、德国、法国处钟表博物馆。于2007-2009年与《外滩画报》合作《时间精神》、《时间哲学》、《瑞士表情》三本年度BASELWORLD钟表别册，并于2009-15年为《21世纪经济报道》开创BASELWORLD中文日报现场报道先河，出版《时机》、《追寻逝去的时光》等钟表年度特刊，并为《ELLE》、《ELLE MEN》、《南方人物周刊》、财新传媒等知名媒体钟表栏目特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