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的火车满世界跑,若被问及“你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它回答“我只有一个窗口。” 我有幸因工作之便,得了一个囫囵吞枣的机会,一口气看了段正渠大小约四百众的画作。说自己了解了他及他的作品,正如火车说它看懂了整个世界。 我看他只是一个窗口的眼界,看到的也只是他的一个窗口。 风景在一个框定的地域已显得太过熟悉。 八六年,这个河南人从中原去往陕北。‘去寻找’是‘为逃离’一个牵强的说辞吧。放弃,或许是对八五之后哪个渐次热闹起来的‘美术’的一种态度。人群中的孤独是个胚芽,性格迅速将这个种子剥离出来。 ‘艺术’没有了。生长的痛与欣喜在寂寞中走向陌生。 陕北,让他投入了另一个人群,那些陌生人陌生的模样在一瞥之间便迷住了他。 夜不能寐――该是个多麽忧愁的人呀,黄河激溅的湿雾蔓延几里,轻易的涤尽忧愁。涛声在稠密的夜里奔涌,他在看河人的小屋听到从床底振荡的声音,正如我看见他轻微的胎动。 好奇心变成了一种命中注定的不可抗拒的激情。 《山歌》如新儿的初啼般唱响。我如一个正在康复的病人,猛然发现自己能愉快的观望这些进入画面的康健激越的人群。 现实生活的重压使我们濒临遗忘一切的边缘,这些画激起我回忆的愿望,并积极的希望回忆起一切。 文明在蒙羞。 当下的我们过早的发现了生的苦难,却迟钝的反映着面对苦难的勇敢,正渠却欣然的绘制着这坦然的平生。他认识到了体味到了也画出了平常人的贵气英气和喜气。不相信诉苦和委屈的文艺才是普罗大众的。他最是心得那些黄土上的黄河边的人,他们从来没有不劳而获,也从不会有劳而不获,北方没有抱怨。他和他的作品都天然的拒绝了那种呻吟与挣扎讨巧与乞怜。取而代之的是不凡的气概及华丽深邃的人间清贫乐。画中的人与事皆理直气壮又风情万般,人性之华美跃然眼前。赶羊人在憨愣艰辛中不忘‘拉个手手,亲个口口’实在可爱;深山里的脚步声,直让妹妹有了‘一舌头舔破两层窗’的冲动,让人佩服;《走西口》里那个阔步的男人分明听见妹妹的嗔怨‘叫一声哥哥你走呀,留下妹妹谁搂呀’女的让人心疼,男的坚决前行中,那恨不能将眼铆到后脑勺的不情愿,让人同情;《过山梁》的男女完全不介意背负的沉重,相交错的一瞬,凝固了相悦中爱的厚意。这一切启示着我们如何化解用各种文明营造的爱的枷锁和美的桎楛。 多数作品中显著的黑色与潜伏的暗夜,都兴冲冲的铺陈着一种蠢蠢欲动,突显并支持着不客观却‘真实的’物象。 天幕四合,崖坢缓慢蠕动的草垛;一切闪动的光亮;神秘的回响;无来处无去处却安立眼前的活物……夜不止于夜,是个活跃的奇异的幻境。美不止于美,是种敏锐的因质朴而变的神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