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对人类而言,至今仍是科学认知的处女地。尽管我对直觉的认知还相当有限,但没有人怀疑它是人类至高的直觉官能。对于艺术家来说,直觉一直是通向未知领域的桥梁,它常常给艺术家以重要启示,由此唤起一切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情感,进而洞悟生命的形式与意义。也只有成功克服思维惯势的艺术家才有可能进入直觉的领地。油画家李贵男多年来一贯尊重自己的艺术直觉,感受和捕捉人物形象背后的精神内涵,业已形成鲜明的艺术个性,得到美术界专家的首肯和收藏家的青睐。作为画家的同行和同事,我从心底为他高兴,也引发出一些由衷感受、感想。
不具备文艺批评家的眼光和理性,我的感受大多是就画论画的具体感受。这些感受一半来自直观的欣赏体会,一半来自艺术的联想和推测。李贵男的油画给我的总体印象是:平面、丰富、空幻。“平面”恐怕是二十世纪以来,造型艺术家们不可回避的课题。只有有意识地减弱画面空间的深度,才能更有效地吸引、抓住观者的视线。“丰富”是指油画材质与笔法的机理效果。李贵男笔下的勾皴涂染总是气、力十足,这得力于他对中国书画精神的持久体悟。画中的每一个笔触都寄托着蓄势待发的元气和自信。“空幻”是指画面的趣境和精神。我曾有机会目睹他作画的过程,发现画中的形象与画外的对象有着本质的不同,甚至感到两者之间有一种断裂开来的东西存在着,虽然无法明确的描述这种“存在”,但的确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我想这正是“空幻”魅力的所在。此外,他的肖像画还具有强烈的当下性。李贵男画画时对模特专注是少有的,几乎达到“入骨”的程度。作画时,他一边凝视着模特,一边在画面上进行略带夸张地分解与重构,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画室几乎是封闭的,不受外界的任何干扰。画家将他凝视、分析的结果通过作品传达给观者,观者则在凝视画面的过程中体味画家的多彩的感官生活与生命状态。
克莱门特有一个批判好画与坏画的“绝招”:你记得、并且一直记得的画作,那就是一幅好画;如果你重复地看一幅画,每次都有新的发现,那就是一幅好画。李贵男的一些代表性作品都经得起这两条标准的验证。首先,他的肖像具有强烈的性格特征,带有强烈的精神性,所以他的画很容易被观者记住。例如1995-1996年创作的《月光》系列肖像就具有这一效能。画中人物的眼神,毫不夸张地说,令人心动。每每欣赏时,自会有新的、不同的发现。《坐在椅子上的裸女》(1996)和《红衣老人》(1998)都是很耐看的作品。透过这些无名氏人物肖像,既传达出强烈的傲视和抗争,同时表现出画家内心强烈的自我拯救意识,以及边缘化的自我解嘲。在他的《自画像》系列中也不乏反讽的表情,恰似一个个体心灵无休止漂泊的传记写照,体现出画家对现代人文化个体身份的确认与思考。无论是他人的肖像还是画家的自画像,李贵男的作品都流露出强烈的人文反思和精神关怀。
近几年来,李贵男以《旗手》为题,创作出一批形象鲜明的作品,包括不同时代、不同职业和面貌的肖像。与以往的作品相比,这一系列肖像带有更多的集体记忆色彩,虽然同样是肖像的描写手法,但却更关注平凡人的生活状态。从画面的情调上看,也更加明快、简洁。线条更具有中国写意画的笔法和意趣。画中理性、哲理的色彩更加浓郁。据画家说,《旗手》系列是他的系列作品中数目最多的一组,而且这组肖像创作还在继续,因为在他看来,正是这些来自三百六十行的普通人,支撑着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在我看来,《旗手》系列更像是新时代的“英雄谱”,画家以真诚的态度、挚热的情感、生动的造型,创作出一批既有集体意识和时代精神,又有鲜明个性特征和形式美感的肖象作品。#p#分页标题#e#
看到李贵男的近作,眼前会浮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画面:刚毅、果敢、顽决,直觉中带着理性,以及近乎古希腊的崇高。我无法解答其中的根由,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的绘画不仅是要靠出众的绘画技巧,更离不开对生命的严肃追问与思考,而且这种追问与思考,正在迈向一种哲学的高度。忘了哪位哲人说过,艺术本身就是哲学的具体化,虽然艺术家诉诸于哲思是件困难的事,但他的线条、色彩所构成的形象,往往比语言表述更贴近人的精神指向。这方面,李贵男的油画创作给了我们诸多启示。
纵观李贵男的油画作品,总使人沉浸在某种人生经历的追忆之中,不时陷入空幻的想象中。那种与现实形象若即若离的艺术状态总是缠绕着观者的心绪。特别是他的肖像画作品,更容易感受到他对自身精神困境的抗愤与回溯,以及彷徨和焦虑。我以为,他的绝大部分作品呈现出一种冷峻、崎岖、亢奋、焦虑的极端化风格,极力诉说个人的精神困惑。在那无时不在的孤傲自我支配下,不断地进行着类似精神分析式的艺术心理剖析。可以说,人性的异化,人格的裂变始终伴随着他的创作过程,仿佛在一次次不断自我追问: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或许这正是世纪之交现代人的苦闷象征,或许这正是李贵男艺术所具有的现代意义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