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忌是一位功力深厚的年轻画家,时寓狮城,时还申江,工写兼善,山水、人物、道释、花鸟并工,早已在同辈中异军突起。自上世纪旅居南洋,得天时地利之助,由渐修而顿悟,山水画风为之一变,创作更趋旺盛,声名随之鹊起。我没有去过狮城,也不常到上海,但雪梅女士捎来他的一本画册,虽出版于上世纪末,但所作泼彩山水,已令人耳目一新,有些精品即使比之当代名家,亦不免“骎骎欲度骅骝前”。后来,我有机会与他在沪谋面,看了若干作品,听他讲述了学艺的过程与心得,深感他不但已经取得了可喜的成绩,而且是一名基础雄厚、才思敏捷、很有发展空间的画家。
陈无忌的人物、花鸟都有不俗之作,但令人心动的作品,我觉得当属笔墨老到而意境清新的山水。他的水墨山水出入宋元,气局轩敞,情韵高迈。偶作泼墨,信手挥洒而不失精妙。设色山水尤为出类拔萃。我见到的设色山水,大约有三类。一类属于细笔青绿,依违于王希孟与仇英之间,上追二李将军,旁参宋元界画,二袁楼台,秀峭严谨,工而活,艳而雅。另一类属于小青绿,筑基于李唐,兼师董源,李、郭,旁及古今诸家,而得于谢稚柳为多,但更趋丰腴浑厚。第三种为泼彩,或直承大千晚年精诣,或别开户牖,造境得宋人壮阔,光色富现代感觉,且能冶放纵酣畅与精微不苟于一炉,个人风格日趋成熟。
他的泼彩作品,多画大山大水,小品亦有大的气象,不敢说幅幅皆精,但佳作迭出。特点是视觉感受强烈而鲜明,意蕴情调又像梦境一样美妙,千变万化,引人遐思。显然,他并不满足于描绘画眼前风景,而是既从整体上表现宇宙自然的神奇雄秀,又画自己亲历其境的独特感悟。所以,不论画的是四时朝暮,还是阴晴雨雪,均于阴阳陶蒸中,显现气韵生动。或暮霭朝晖,云蒸霞蔚;或千岩万壑,浓翠云迷;或雪岭凄迷,幽远高洁;或溪山月色,无尽清光。可以看出,他总是重组所见的动人景色,画宇宙自然的生成变化,致力于构筑心象,提升境界,表现不可名状的浩渺、绮丽、灵动、善感和高洁。
我感觉,陈无忌作画有点像诗人咏物,善于在画境中表达诗意,善于在有限景色中开发画外意,也许由于他毕业于上海大学文学院中文系,对于诗情画意画别有会心吧。他的设色山水,总在“貌写物情,摅发人思”中,把具体感受融入气象雄秀的大化,不乏北宋人的高迈壮阔,千岩万壑,也有南宋人的一角半边,幽情美趣。可使受众眼观流霞溢彩,阴晴明晦,思入风云变化,神游物外,体味人心与宇宙的和谐。然而,他又不像古今的所谓文人画家,率尔操觚,专意笔情墨趣,丘壑易穷,位置乖戾;而是像古代的职业画家一样,丘壑多姿,笔墨功深;也像现代的专业画家一样,把握物象,得心应手。这无疑与他的学画经历有关。
据知,陈无忌还在上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就从退休的孙仲威学画。孙氏以文物鉴定供职于上海博物馆,但亦善长国画,多能并擅,画路宽阔,年轻时代学画于张大千的友人于非厂,画风颇受大千影响。他设帐授徒,虽从临摹入手,但尤重写生。以往师徒授受,每先指导临摹,所谓临稿;再引导斟酌去取诸家画法,所谓变稿;最后锻炼出学子的创造功夫,所谓创稿。孙仲威则不断带领学生外出写生,近游江浙,远赴京华,以铅笔线描概括对象,亦指导学生观赏古代经典之作。这样的经历,使陈无忌初步了解了传统的特色,练就了以笔法提炼对象的能力,借助写生而损益古法,由变稿而自行创稿。在孙氏门下,他也最早接触到心仪的张大千艺术。
数年以后,陈无忌又向李伯南继续学习传统。李氏是退休于文物店的职业画家,师承胡若思,属于张大千的再传弟子,虽少创作,但像孙仲威一样,山水人物花鸟兼长,不同于孙仲威处,是临摹功力精深。李氏教学生画画,恪守传统,一笔一墨、一树一石,处处讲来历,讲出处。这种进一步的学画过程,使陈无忌对传统的了解和把握,深入到正统派各家的笔墨图式。也再一次具体而微地接触了张大千的艺术。#p#分页标题#e#
出国前数年,他已足迹遍名山大川,传统功夫得心应手,为求深造,又拜到谢稚柳门下,成为壮暮堂晚年的弟子。谢氏初见陈无忌的作品,即称赞有加,以为所见二三十岁习画者,无人可与抗行,兹后除批点陈无忌作品外,每与谈古论今,讲述画理,遇有佳作,便题字其上,加以鼓励。谢氏系当代书画鉴定大家,画法亦由老莲、敦煌而取径唐宋,画风雄雅酣畅。又曾与张大千同赴敦煌,相交莫逆,对大千艺术之知之尤深。陈无忌自游于壮暮堂后,得谢稚柳、陈佩秋夫妇心传,遂潜心于谢氏和大千艺术的研究,并赴敦煌考察,取法乎上,识见与品味迅速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