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29日,“徐建融、刘波中国画联展”在上大美院展览馆开幕,展出两位艺术家近作60余件。
徐建融先生,多年来致力于中国画史论的研究、梳理和创作实践,近年陆续发表的著作,在画坛引起广泛关注。其所倡导的晋唐宋元绘画传统已渐为画界所认知。
刘波先生毕业于南开大学,师事范曾教授。于中国画的创作实践不断建树,于古典文学、史学、哲学诸领域多所涉猎,古文辞章亦敏求锐进。近年陆续发表的一些论文,对于古典中国画的精神多有阐发。近日,我对两位老师作了一次简短访谈,以下是本次访谈的整理:
林矗:徐老师的山水、花卉,从古典中来,体现出对于古典绘画美学和技法的全面继承,因为有了史论和鉴定的扎实功底,所以出手就迥异时风。刘老师的魏晋人物画,在精湛的白描基础上,又融入了现代造型的一些元素,我注意到您的人物比例,并不是古典绘画中的头大身小,而且好像没有粉本作为依托,能够自由刻画人物的各个角度和动态,这一点和古典绘画区别很大。在您的没骨荷花中,作品相比以前发表的,好像更单纯、朴素了,画面的构成和色彩更加简洁有力,这可以看出来,您在实践中不断探索出新。这次两位老师在上海联合展览,我想,一定有什么共同的理念作为展览的指导吧?
徐建融(以下简称徐):在上海有一个“长风雅集”的文化沙龙,几年来老、中、青艺术家通过讲演、展览等方式来保存、研究和发扬传统绘画的精神。像2002年的“晋唐宋元国宝展”在上海博物馆展出,和上海以谢稚柳、陈佩秋等先生一直坚持的绘画传统有关。那次展览影响很大。许多年轻一代的艺术家开始下功夫研究正统中国画的脉络。这次画展,也是本年度“长风堂”系列活动的一个部分。刘波是北方画坛的青年才俊,像他这样年轻的画家,能够在绘画实践中达到这样的造诣,同时还具备扎实的文史功力,感受时代的东西非常快,真的很难得。他以前来过上海多次,我的书也读过不少,我们每一次都会就中国画的问题进行讨论。上海大学一贯坚持的开门办学的理念,我希望通过这次展览能建构一种南北两地交流和借鉴的平台,为中国画传统的教学探索一个有效的方向。
刘波(以下简称刘):徐先生提到“晋唐宋元国宝展”,确实那次展览所产生的社会效应非常大。到现在,我想至少有两点值得专业的中国画家注意:一方面使用大量的经典作品把我们所了解的传统实实在在呈现一次,不再是某个时间段的薄薄一层,它显示出一种历史积淀的厚重和中国画内在发展理路的清晰;另外,通过如此大规模的宣传,无数普通大众都可以如此接近和了解中国画,他们在展览现场的点评和研究非常专业,这给了我们所谓的专业人士一个巨大的压力。徐先生我早在大学时期就闻其名想见其人。本来是看到他写的一些有关中国画的论著,很为他文章中传递的那种透彻、通脱所吸引。当然,限于我当时的学力,对于先生的很多论点还不甚了了。近几年陆续来上海,有了进一步的接触,对于这一文脉的传承和发展也有了比较清晰的认知。
我和徐先生共同的感慨其实从学院教学生发出来。从招生考试、课程设置一直到写生创作。有时候对于学校设置的一些课程觉得很困惑,比如对于中国画来讲,本来造型的问题有自己的规律和审美标准,但现在一上手,全部用西洋素描的规范来套,这就把中国画所应该具备的一些本质的东西抛弃了。齐白石在今天如果来考任何一所美院,一定落榜,黄胄也曾经说过八大山人“造型能力平平耳”这样的话。物理上的准确,并不等于情绪和感觉上的准确,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后来我注意到徐先生的一系列文章在讨论相关问题,我觉得很多观点非常受启发。
徐:我最初研究中国画,也是从现实的一些观感来作为出发点,比如学院教学使用的大写意方法,学生没有基本的扎实的笔墨和造型能力,就开始“写意”了,那能是怎样的一种“写”和“意”呢?我的研究和实践从近现代一直向上追溯,渐渐找寻到中国正统绘画的理法,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更多的人,特别是年轻一代的艺术家,能够注意并深入到这一正法中去,逐渐恢复我们绘画传统的本格。#p#分页标题#e#
刘:徐先生他自己的艺术视野其实非常宽广而中和,现在有些人,以为他主张晋唐宋元,就一定贬抑明清近代,其实不然,他乃是提倡一种正大的本质的绘画传统。明清画家中,像董其昌、八大山人他非常推重。他关于明清文人画的认知很深刻。我觉得这除了他个人在绘画本体上的造诣之外,对于古典诗文的通晓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林矗:我看过徐老师写的古体诗,确实非常古雅而深沉,古典诗文修养在同代人中非常突出。表现在画面上,那就是弥漫着一种文人的优雅、淡泊的气息。刘老师您画的古代人物,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种淡定、闲散的神情,是否也就是您这种追求的外化?
刘:我觉得一个画家画什么题材,不是最重要的问题,通过这一题材,要表达什么样的情怀,才是最本质的问题。上古衣冠,不过是我借用来抒写自己内心的一种媒介而已,其实画别的东西,就像我的荷花,也不是为了画荷花而画,而是我找到我的心灵依托,在一个花瓣一个花瓣刻画的过程中,我的情绪得到疏解和释放。
徐:现在很多美术展览,总是在题材和尺寸上做文章,这就从第一步踏入误区。历史上不知道有过多少同类题材的作品,也有过无数的幅面不小的作品,但能够留传的就是那么有限的一部分。其中原因,还是在于绘画的“本法”。顾炎武强调“博学于文”,就是说每一个学科都要有基本的规范。我之所以提倡晋唐宋元的传统,也就是着眼于当时画家创作非常重要的几个方面:一是他们的创作心态。绝对没有急功近利的,画面中透露出来的态度,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都非常敬业。第二就是他们的创作方法,都会依循一定的标准来铺陈,画工自不必说,就如人们所认识的文人画家,所谓“逸笔草草”,似乎是不甚经意。但对于文人画家来讲,恰恰是偏重画外功夫。
刘:这基本上就是徐先生多年来积极倡导学术上向古典回归的主要意旨。很长一段时期,我们的学院教学,基本上就是明清民国以来的路子,主要就是那么几个人,齐白石、吴昌硕、黄宾虹近几十年间热起来的。他们当然很好,但如徐先生言,像西子捧心、柳下惠坐怀,是特殊真理,不适合用来作为教学的普遍规范。
徐先生的论著中所阐发出来的价值也十分发人深思。他的语言有非常鲜明的个人风格,不装腔作势,不矫揉造作,用非常精炼、明确而又晓畅的语言阐述一个命题,这种语言风格来自他长期的艺术实践体验,他并不是单纯的史论家,大家看看他在中国画上的造诣,就可以感知到他的理论和实践是如此紧密结合起来。在史论中发掘的很多古法,就体现在他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绘画实践中。从工具材料到用笔用墨,再到写景造境,都有法可依,有理可循。我想,徐先生个人的努力,给年轻一代的画家提供了非常珍贵的文献。
我多年来一直不断思考和体悟的一个问题,那就是读书和画画的关系究竟是如何。我想:首先,读书和画画之间不可互相替代,但可以互相补充。读书最重要的作用还是养气,养一种胸襟、一种通透、一种淡定和超然。如果书越读越累,越挂碍,那可能就不如无书。
林矗:两位先生的谈话,从学院教学谈开去,话题涉及到很多当下中国画领域的问题,可贵的是,两位还针对这些问题提出不少建设性的意见,可见你们都是经过长期的实践和思考的。希望通过这次展览和所留下来的资料、文献,能够对当代中国画的教学和创作起到积极的作用。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