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7日在北京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开幕的“八月之光”展览带来了西班牙女性艺术家索蕾达.塞维娅创作于2000年前后的三件装置作品与部分绘画作品。通过一个小规模的展览现场了解一位有着四十余年创作历程的现代艺术家无疑是困难的,但透过这个展览现场及此次展览的出版物对索蕾达.塞维娅的整体性介绍,我看到并想讨论一个似乎不合时宜的问题,就是视觉艺术作品中的现代性(Modernity)问题。
让我们先看展览。夺整个展览视觉之先声的作品为《用一支柳条》(2001),数千支柳条的末梢都与晶莹剔透的三棱镜相连接,这些柳条被密集的植入几乎是垂直于墙面钻出的孔,仿佛一片从墙里生长出的发光树,枯黄的柳条没有了绿叶的映衬,只有闪亮炫目的三棱镜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晕。承载数千支柳条的大墙两侧是留白的墙壁与没有柳条的空洞,是强调作品的未完成性还是观念的无限延伸?转过柳条之后的重要作品是艺术家的最新绘画作品《奏鸣曲》(2010),《奏鸣曲》的背面是装置作品《我叫你叶子》(2005),同样是密集感十分强的一件作品,数十万片人工制造的树叶被按照某种视觉原则——如果简略的描述,可以说是密集而有秩序感——安置在墙面上。在叶子的对面,是装置作品《时光飞逝》(1998),几千只蓝色南美大闪蝶(复制品)被安装在表芯上,粘贴到墙面上,按照时间的节律转动、颤抖。《时光飞逝》的另一个组成部分是文字,安东尼奥.马查多(Antonio Machado)的诗句:今天就是昨天的早晨,这句诗被以中文和西班牙文在墙面上无数次重复,侵占了未被蝴蝶占领的每一寸空间与角落。沿着三件装置作品构成的纵深观展线路前行时索蕾达.塞维娅的绘画在观众身体两侧的的墙面上渐次显现,它们是《阴影》(2005),《自然本该如此》(2007),《欲望之地,返回千次》(2008),《一如往昔,听见海》(2008),《白色使徒》(2007)等等,除最新绘画作品《奏鸣曲》外,画面的主要视觉形式为条纹空间和美感与隐秘焦虑兼具的线条。
接着进入我在开篇提出的问题,视觉艺术作品中的现代性。“现代”(Modern)是一个在特定时间节点上产生的词汇,“现代主义”(Modernism)和“现代性”却脱离了时间相对论的樊篱,开辟了一桌自足的理论盛宴,至今对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影响深远,而审美表现的合理性结构自然成为题中应有之义,当这桌盛宴在物质世界出现问题,遭遇危机之时,合理化的艺术和审美甚至成为哈贝马斯(Habermas,Jürgen)释放现代性潜力的重要途径。这就是我为什么以“现代性的反刍”视角来观看索蕾达.塞维娅的装置与绘画作品的原因。自艺术领域的现代主义以降,流派纷纭,宣言杂陈,以欧美艺术家为主要实践主体,将艺术的实践与观念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翻页。当现代性危机发生后,“解构”与“后殖民”成为世界性通用的艺术创作“新贵”法则,而部分艺术家如索蕾达.塞维娅在现代主义的美好年代逝去之后仍然进行着现代性的反刍,这种反刍固然有艺术家本人对自我在时代的位置和未来的目标的体认,但更需要的是一个宽容的、允许且欣赏这种反刍的社会组织机制和大众审美基础,这种反刍的机遇也许更容易在最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西班牙出现。索蕾达.塞维娅作品中的时间性与优雅的特质显然能够“医治”某些现代的精神症候,而反观她的绘画亦不止是语言形式的线性前行,其中一直包含着对本国或国际的思想史与艺术史问题的勾连(见《使徒》、《宫娥》、《马列维奇白色》等系列作品),这种自觉的回溯与“保守”似乎是自我无限完善(无限进步的时间观念,这又是现代性的特征之一)的倾向所致,但对一个社会的文化艺术生态,我认为也有极大的丰富与多元化功用。#p#分页标题#e#
回到眼前现实,国内所谓“当代艺术”创作是否有这种自觉的“反刍”?当然不一定是对“现代性”,文化艺术的现代性从晚清民国以来就一直在现实政治与经济的夹缝中顽强挣扎。现在我们对物质世界“现代化”的重视远远超过了理论世界里的“现代性”,所谓反现代性的现代化意识形态实现的只是现代化的GDP统计学,正统的“现代性”文艺价值观仍在1942年的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与1956年的“双百”口号中困兽犹斗般寻找出口。1980年代的启蒙思潮或许是值得反刍的,从文学看,短短10年间我们经历了萨特热,卡夫卡热,马尔克斯热,博尔赫斯热,昆德拉热,在视觉艺术领域则以火箭般的速度重演了欧美百年艺术史上的风格流派,但与之同时开始并迅速将其淹没的改革开放使我们的社会现实变得无比的复杂,艺术创作也从现代性的启蒙迅速转移到“解构”与“后殖民”(看上去更像是我们的自我殖民)的理论阵地上去了。
在此我仅仅是提出自己对视觉艺术中现代性问题的一点个人看法,本人理论水平十分有限,见笑于大方请多包涵。这篇文字的成形得益于我对以下学者的观点片面且不到位的理解,他们是:马克思.韦伯,于尔根.哈贝马斯,汪晖,陈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