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今栋：我看中国画的文人气

　　画文人画首先需要做个文人。文人要读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文人的基本功。特别是山水画要画出景色的诗意，自然还要读诗，唐代山水画家就能做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清代唐岱说：“古人天资颖悟，识见宏远，于书无所不读，于理无所不通，斯得画中三味。”清代山水画家邵梅臣说：“山水一道，义理深远，而最不可少者，书卷气味。匠习非无好手，敛手者，苦无书卷也，无书卷则无气味也。”书画家画画不仅是画技法，还要画修养，修养除了文学艺术修养，也包括对古代传统山水画家的继承。学传统的方法很多，有的认真模仿临摹，初学是需要的;有的临摹最喜爱的古代画家的作品;有的分类临摹山头、树木、泉水，临摹名家之局部;有的他为我用，如奥地利画家马克思·魏勒，借助中国宋代画家李迪、宋徽宗、马远以及宗炳的画论，创造出独特的现代派绘画;还有的用油画临摹明代董其昌的山水画，取其神韵。总之，读书、诗词、书法、笔墨等基础巩固了，才谈得上修养和士气。

　　清代画家盛大士说：“胜于丘壑为作家，胜于笔墨为士气。”修养比之笔墨更难，三分在内七分在外。作家池莉说：“但凡艺术，都要经过技巧，达到无为而无不为的、似乎没有技巧的炉火纯青的境界，单凭天然的写作，反而达不到天然，要经历技巧后达到似乎没有技巧。如古人之大巧若拙。”陆游教子学诗：“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诗外是综合基础学和修养。诗人顾随在《驼庵诗话》中说：“文学上变态固可怕，但白痴更可怕，这种人便毫无心肝，不要说思想，根本便没感觉。”中国的山水画家们是“思想为妙，神与物游”。试想，只有笔墨技巧而无思理，怎么能画神与物游、神思妙想的山水画呢?董其昌作画，虽然是从学古人入手，但他是心存目想，而不是刻意临摹得来。

　　浮躁之人难以梦到深沉的境界。现在许多作家、画家感慨，几百年、几千年的文学作品读得懂，但却读不懂同时代的作品，岂非怪事，其实绘画亦然。许多精湛的古代山水画巨作引不起当代画家和人们的兴趣，却一味津津乐道地追求新潮，自谓“新文人画”却看不懂文言文作品和古代画家的画论、画史，画出来的东西诗人看不懂，所谓赶潮流，殊不知潮流过后是漩涡!1951年，70岁的毕加索说他晚年的作品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是靠同代人的低能、虚荣和贪婪而获得最大的利益，他们越不懂就越仰慕他。时至今日那些收购过毕加索作品的画商、富户仍然不予理会，因为他们承认了毕加索的话，那些画也就一文不值了。

　　作家张中行在《读书学文碎语》中说文风有四种气：一种是八股气，另一种是讲章气，再一种是刺绣气，还一种是烟雾气。另外在国画界还存在有江湖气、世俗气和哗众取宠之气。还是管夫子说得好：“不摹古，不留今，与时变，与俗化。”其实山水画就是要继承创新、任顺自然，不要标榜什么派，要卓然自立，不傍门户，画出时代情感和艺术的永久性。山水画看似包罗万象，其实就是平淡而山高水深的境界。“风行水上，涣为文章：当其风止，与水相忘。”老子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山水画的文人气就在此地。

　　作者系中央文史研究馆书画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