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来“捡漏”,你也想“捡漏”,文物市场遂热闹来着。我照例一次次泼冷水:轻而易举就“捡回”宝贝,当卖家都是睁眼瞎、傻瓜?你才傻哟!
只是,念叨着“捡到一个漏,赛过一座楼”的朋友,那发财梦最难醒。他会找一百条理由,坚持把白日梦做下去。眼前就是一条——书画鉴定大家徐邦达去世,报章捅出他“替《富春山居图》翻案”旧事,说元代黄公望名作,竟被乾隆稀里糊涂否决,还专门题字示伪。徐邦达上世纪30年代看到实物,即予平反。“好大一个‘漏’,给我看到,不就发啦! ”就有朋友心里直痒痒。
可惜,轮到你,偏生看不到。唯有徐邦达,不时能看到。为什么?他鉴定文物,经常不劳全部展开即立剖真伪,号称“徐半尺”,就在他拥有的学识非同小可。切勿停留于为其传奇眼力而感慨,记住书法家陈振濂那两句话才在理:“徐老在故宫工作,他见到的实物比较多。更重要的是,他对于历代的文献著录非常熟悉。 ”
古董蒙尘,明珠暗投,历来各类“漏”闻虽不多,却仍有。但是,要捡,前提是熟识,是鉴别。前些年报载,几名农民在重庆的拆迁工地发现一箱古旧字画,就抬到回水沟旧货市场上叫卖,开价10元一张。岂料“看看都说是假的”,竟无人问津。终于一位教师买下,请行家一辨认,全是明清真迹,这才引起轰动。失之交臂的一干人,也才跌足长叹当初不识货。
上个农贸市场,买青菜芹菜、买黄瓜丝瓜都要识货,何况是凝聚着先人文化造诣、积淀着历史复杂变迁的文物?此刻,我想起九十年代初,同事陈鹏举和我一起去拜望文史大家金性尧。看着他书房墙上悬挂的梁启超、陈师曾书画,老先生告知这是抄家后退还的,并讲了桩趣闻:“抄走的文物多,发回来的少,而且归属关系搞乱了,只能请你去随便挑几幅了。当时有的小年轻进去挑,就专门拣画面大的要,以为越大越贵。老一辈识货的呢,却是根据作者的年代、地位和作品的水准来选,你说谁才合算呢? ”
知识就是力量,在这里再次得到印证。没有文化根底也涉足文物,还想“捡漏”?!倒是盲人骑瞎马,一准会捡错,亦即“捡赝”,赔老本吧你。再讲一桩趣闻:“三家村”当初被诬为什么“反党集团”,其实廖沫沙平反后告诉我,他们三人都疏于交往,他总共就去过一趟邓拓家,还是因为一朋友上门,告以解放前曾花三百大洋买了一幅据说是苏东坡真迹的画,不敢肯定。翌日,廖沫沙夫妇携画上邓家请教。邓拓一看就否定,给出了令人信服的理由。三百元,不就打水漂啦?
人家邓拓,可是首批中科院学部委员,精通文学、历史、经济乃至书画艺术等。他捐赠的“古代绘画珍品特展”刚刚在中国美术馆举办过。
唯有识者能免“捡赝”,兴许还能“捡漏”。去北京潘家园淘旧书的,多了去了。但你看,1998年创造奇迹,即廉价购得一堆中国戏剧家协会陈年档案的,唯有李辉。盖因其为现代文学史家,懂行,所以就抱回金娃娃。他后来据以出版《一纸苍凉——杜高档案原始文本》,坦言“这是我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部书”。
“临渊羡鱼,何如退而结网”,还是学习再学习,结出一张知识之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