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 鸣蝉抱叶 荣宝斋藏
不过,有趣的是,也应该注意到收藏家和艺术家在对待鉴别方面的意见,却颇有不一致性。作为画家又同时是鉴赏家的黄宾虹在《故宫审画录·序》中曾经说:
中国古画,唐宋以前,多无款识,各有家数,号为名家。元明而后,兼习各家,人自题名,号为名人。今古相传,有笔法,有墨法,有章法,有气韵。法备气至者,名画也;有笔有墨而无章法者,临本也;有章法而无笔墨者,摹本也;临摹虽工,气韵不生者,庸俗之作也。是故放诞非笔墨,堆砌非章法,修饰非气韵,偶博虚名,终为下驷。鉴别之者,因知时代有先后,学派有异同,既严理与法之研求,犹复详审于缣楮采色之微,考证其款识图章之显,诸凡伪品,不难立判。
黄宾虹在故宫的这段鉴赏经历尽管遭到不同方面的质疑,然而他的这段序文却清晰地表明,在一位画家眼里应该持一种什么样的鉴别标准。黄宾虹认为,鉴定书画,应该知道时代的先后、学派的异同。黄宾虹特别指出,看古画应该以宋代为界,从作者的角度来看,唐宋的画家因为大多不署名因而被称为“名家”,元明以后的画家学习“名家”的画法并落上自己的名字,因而为“名人;从作品上看,则有四个要素:笔法、墨法、章法和气韵;同时,黄宾虹也区分了作品的不同版本问题:名作、临本、摹本和庸俗之作。除了画面上所体现出来的“理”与“法”之外,书画材料和款识、印章也是重要的辅助条件。而这些内容,可能更是职业性的鉴定家所关注之处。
黄宾虹 岱顶曦光图 荣宝斋藏
不管是注重作品的创作特征也好,还是注重材料与印鉴等物也好,收藏与鉴赏的价值,就在这里体现得最为充分。所以,从宋代和许多宋代以后的收藏与研究中,与书画作品真伪相关的鉴定问题,就一直是一个中心议题。然而在现代印刷术发明以前,临本或摹本的存在却不是单纯的“造假”,而是保存作品或扩展它的影响的最为有效的手段之一。在传统中国,真诚的临摹不仅是被允许的,而且也是必要的,它与出自盈利目的而有意作伪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比如当唐太宗得到王羲之的《兰亭序》时,他就采取了这样的方法。在这个问题上,高居翰(James Cahill)的眼光是敏锐的:画家们把“仿”作为手段,除了达到显示文化连续性的儒学目的以外,还争取在一定程度上确立他自己在艺术史上的位置,人们也是以这种选择来理解和评价他的绘画。从美术史家的角度来说,“作品”与“风格”构成了一部连续不断的艺术史,但也考验着美术史家是否优秀。因为他必须同时面对这两个问题:1. 不了解风格,如何判断作品的真伪?2. 不确定作品的真伪,又如何能形成风格的概念呢?对中国美术史研究做出过巨大贡献的罗樾(Max Loehr)提出了这样一种解决方案:历史学家不能以无法证实的归属作为依据,但他可以依据所用材料在风格特征上的一致性、连续性和逻辑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