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一个领域坚守10年就会成为一个人物,坚守20年会成为代表人物。这是我对生性聪明但却三心二意的人爱说的话,刘子建及其艺术便是例证。20年前,刘子建的泼墨画就曾引起画坛的关注。按照常理,很多人会改弦易辙,从事别的探索,而刘子建却比达摩更加执着,连续面壁20年,以不变的追求专攻抽象表现式水墨。这在我认识的画家中,绝无仅有。20年来,做为老乡,刘子建的身影经常在我眼前晃动,而我对他的艺术居然始终不置一词。寻找缘故,是他在艺术上的名号同我的关注点不对。这使我联想到本人的一个情结:一位占卜家说我应当回避姓氏的字根中带土的人,多接触带木的人。尽管属于无稽之谈,但奇怪的是从此以后,我见了带木的心情愉快,见了带土的心里发怵。
不妙的是,刘子建的艺术名号带土。所谓土,一是抽象,一是实验。先说抽象。大约在20年前,栗宪庭曾随口宣称中国画将终止于抽象。他说这话是因为先前鼓吹抽象艺术,受到美协当权者的打压,系了一个非艺术的结。尽管后来栗宪庭不再有兴趣为自己的个人宣言承担评论义务,却没有改变一批国画家的热情。他们试图在抽象领域下一番功夫,扮演水墨画的终结者。不过早在30多年前,台湾画家刘国松的抽象水墨就已经名噪海外;而日本画家出自中式书画的抽象画,早已进了美国的博物馆,只是封闭的中国大陆画坛没有机会看到。中国画家以抽象水墨投身前卫艺术,无疑找错了大门。前不久,郑国谷等人用按摩器把涂墨的宣纸震动成流水似的装置,显然比抽象水墨更能打动人的眼球和脑子。王南溟把一团团涂墨的宣纸统统揉得像个球,也比平面的抽象水墨具有冲击力。抽象水墨画尽管同传统水墨画背道而驰,但却始终没有变成当代论坛的主要话题而只是客串话题。刘子建于是发现自己的艺术只能在夹缝中生存:既为传统派所不容,又进入不了前卫艺术的舞台中心。
到了20世纪90年代,我对抽象画有了一些兴趣,不料刘子建的艺术却被划入了“实验艺术”的管辖范围。实验是科技术语,同当代艺术风马牛不相及。当代艺术的表达不可重复,比如王天德的《水墨菜单》和朱青生的《溪山箫声》,需要实验吗?实验不对即出错,而艺术本身没有对和错,只有当艺术家涉及道德范畴的活动时才会出错。实验是同目的联系在一起的,它的指向是功利,而艺术的本性不在于目的。实验是同理性联系在一起的,而理性常常是艺术的克星。无论是宗教理性还是科学理性,都会使艺术黯然失色。实验活动充其量只是在追求新技法时才有用处,而将当代艺术定格在实验之上,就是舍本逐末地定格在技法之上。上述意见,我在近十几年间曾多次申述。中国美术界标榜实验艺术长达十几年,结果,创作降格为制作,作风越来越匠气,越来越拘谨和呆板。在这场风潮中,刘子建的艺术也受到了感染,比如近年来在画面中加入宋体字符等额外因素,本意是加强意境或画面层次,结果是有碍画面并干扰意境,属于蛇足。它表明抽象表现水墨走到了尽头。皮道坚曾被拥戴为“实验水墨”的精神领袖,几个月前,在深圳画院的一次座谈会上,儿子皮力对他说:“‘实验水墨’这一页,该翻过去了。”意思是让实验水墨寿终正寝。皮道坚点头默许。与此同时,刘子建的画册出版了,随后又将出版有关他的评论文集,为20年的奋斗划上句号,表明大功告成。
回到绘画本身。刘子建的抽象表现形式的水墨画,做为中国大陆抽象水墨的突出代表,首先得力于他的功力。清点中国大陆水墨画坛,王川、王天德、张羽的圆圈,方土的方块,李华生、刘一原的格子,石果、魏青吉的符号,都有别出心裁之处;而刘子建兼方带圆、且泼且印的画面,如同高难度的体育运动。他的作品篇幅很大,大面积的泼墨往往难以控制,而他却如烹小鲜。他的画,猛一看是几片墨块,仔细观看,墨中有墨,空中无空,画面整体而不单调,大气而不轻薄,厚重而又响亮。他的画面很难找到败笔败墨或生硬勉强之处。在我的眼中,刘子建的抽象表现式水墨画,如同西画中的素描,摄影艺术中的黑白片,将会成为后人从事水墨画的精典范本。#p#分页标题#e#
2006.2.28 于西安美院
《当代艺术中的刘子建》,湖北美术出版社,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