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副教授林存真,在设计冬奥会会徽之前已经设计过一套邮票,那就是《春》,这是2013年10月9日发行的贺年邮票,与高晴合作设计。
林存真这个名字,将更多的和冬奥会会徽的设计者身份结合在一起。
林存真向北青报记者介绍冬奥会会徽的修改过程
中央美术学院7号楼设计学院五层角落有一个不起眼的房间,没有门牌号,甚至在楼道的引导牌上也没有它的信息。但就是在这个小屋子里,801号作品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讨论、修改,最终从数件入围作品中脱颖而出,被确定为2022年冬奥会及冬残奥会会徽。
12月初,北京青年报记者走进这间低调的工作室,采访了会徽设计者——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副教授林存真,以及央美修改团队。房间很小:三张桌子,两台电脑,一台打印机,一个柜子,就是这里的全部陈设。平淡无奇,甚至可以说不那么有“设计感”。但是,当你转过身去就会看到,门后方贴有满满一墙A4纸打印的冬奥会会徽修改稿。它们,提醒着来访者这里的与众不同。
截稿前一天完成作品创作
2017年1月23日,农历腊月二十六,年味儿渐浓。正要进入放假状态的林存真,收到冬奥组委通知:“801号作品入围了”。
自己的方案得到冬奥组委认同,对设计师林存真来说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儿。去年7月31日,冬奥组委向全球发出邀请,征集会徽设计方案。而在此前,北京申办2022冬奥会的标志就出自林存真之手。2015年冬奥申办成功后,设计师的职业本能让林存真开始考虑:要继续参与会徽设计吗?
林存真所在的中央美术学院是中国顶尖的艺术设计院校,对于冬奥会会徽设计,师生的参与热情都很高。征集开始后,央美还特别举办了奥运设计论坛,与全球各地的设计师以及在校学生一起探讨奥运标识设计,这也激发了林存真内心对于设计的热爱,并下定决心继续参加征集。
2016年11月30日是会徽设计方案征集的最后一天。这天下午,林存真带着学生们来到会徽设计征集办公室提交作品。“截稿的头天晚上才做完,我这拖延症实在太严重了”,林存真回想起当时的经历笑着说。
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会徽设计方案共征集到作品4506件。至此,801号作品正式成为4506件会徽设计方案中的一员。
残奥会会徽经历颠覆性修改
短暂的入围喜悦后,林存真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才是真正的困难期。在通知801号作品入围的时候,冬奥组委同时也提出了修改要求和时限,而第一次交修改稿的截止日期就在元宵节后。2月3日,加密的计算机搬到了中央美术学院;2月6日,由央美设计学院院长王敏担任组长的修改小组,与林存真一起,开始了会徽方案的修改。这一天是正月初七。
801号作品包含冬奥会会徽和冬残奥会会徽两个设计方案。其中冬奥会会徽以书法体的“冬”字为主要结构,这一思路得到了业内的一致认可,修改主要集中在色彩等细节。央美设计学院教授杭海一针见血地对修改指出了一个明确方向:“林老师作为一名女性,颜色的选择往往比较柔和,但冬奥会是一个运动会,颜色应当更加有力度,更显示力量。”
相比之下,冬残奥会的会徽修改则经过了更多次的“颠覆”。12月5日,在会徽修改的机密室,林存真翻出厚厚一沓修改稿对北青报记者说:“之前用过梦字、心字,但都推翻了。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还是飞字最好。”
“林一刀”的走火入魔
机密室墙上贴出来的修改稿中,有些是用纸张碎片拼凑出来的。对于这一细节,林存真和修改小组里1989年出生的年轻设计师陈翊筠都笑了。陈翊筠告诉北青报记者,他们私下里叫林老师为“林一刀”。原因是在改稿的过程中,林存真更习惯于在纸上动手:“看哪儿不顺眼,咔咔就直接上刀子了,然后再把觉得更合适的方案贴上去对比。”在“冬”字的修改上也是一样,厚厚一沓几十米长的卷纸,林存真一写就是一卷,从桌上拖到地上再延伸到门外。
一度,林存真的修改甚至有了“入魔”的状态。在陈翊筠的印象里,工作时候听到林存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行,这个不行,这个也不行”。设计师最怕的“改麻木”在林存真这里却变成了另一种体会:“一个图形改一百遍后,发现还能改好,今天的比昨天的好,这就很开心了。”因此,杭海评价林存真时说,她不像一个设计师,而更像一个参加冬奥会的运动员。
当然,林存真在修改过程中也有崩溃的时候。今年2月15日就要交第一次修改稿,时间临近了她还没有改出满意的效果。“希望有一个比较大的突破,但改来改去老觉得跟原稿脱离不开,”林存真说,“加上还要继续PK,改得不好可能就要被刷掉,压力很大。”这天晚上到了11点,林存真看每一张修改图都很难看,感觉快要崩溃了。机密室内气氛非常压抑,跟着一起修改的学生都不敢说话了。这时林存真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便果断关上了电脑,说:“大家回去吧,我们明天再改。”
当晚,林存真求助了杭海教授,希望通过“别人的眼睛”来看一看。杭海认为图形有些碎,根据这一建议,林存真再次投入到方案的修改中。十个月后回忆起当时的崩溃,林存真说:“你是什么情绪,你的设计作品就是什么情绪。状态不对的时候就不要硬撑了,改不好的。”
8个月修改超过5万稿
林存真告诉北青报记者,最初修改作品的工作室并不在“机密室”,而是暂时借用了学院的一间会议室。“当时以为一个月就可以完工,正好开学,不耽误会议室的正常使用,”林存真说,“结果一个月到了,稿件的修改还遥遥无期,最后就腾出了这么一间小屋子,搬进来继续修改。”由于会徽的修改全程涉密,大家干脆就叫这间屋子为“机密室”。
来访者都被墙上贴着的修改稿所吸引了,但事实上,这一墙修改稿只是会徽修改过程中凤毛麟角的重点篇章。电脑里的数据才真正记录了这一艰辛历程:两个硬盘,338个文件夹,2499个文件,占据内存14.34个G。每张修改稿所占据的容量仅为不足300kb。这意味着,从2017年2月6日到2017年10月9日,修改稿的数量超过了5万张。
电脑里记录的10月9日不是终稿日期,而是另一轮修改的开始。从这一天起,修改的地点从机密室搬到了印刷厂。由于电脑版和实际印刷版的颜色会有偏差,尤其是会徽方案中有较多的渐变色,渐变色比较难控制,打印过程中会出现颜色差距以及渐变衔接不顺的情况。为了保证效果的完美无缺,修改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需要打印出来看效果,再进一步调整颜色。
这段期间,陈翊筠几乎每天都要往返于美院、印刷厂和奥组委之间。“美院是在北四环和北五环之间,印刷厂在六环,冬奥组委在西五环和六环之间,这三个地方相当于画一个三角,很远。尤其是从印刷厂到奥组委,基本是斜穿整个北京,是一条斜线,相当于最远的距离了,”陈翊筠回忆说:“有的时候修改比较多的话,在印刷厂一待就是一天。最长的一次从早上8点半到那儿,做到晚上将近9点,然后打印出来,再送过去。”
如今,2022年冬奥会会徽和冬残奥会会徽的设计方案尘埃落定。回望这一年,林存真非常感慨,做设计工作,很难有这样的机会可以用一年的时间来研究一个图形,“这就像是我的一年图形进修课”。
文并摄/本报记者张小妹
对话
冬奥会徽设计难点在于“预见未来”
对话人:2022年冬奥会会徽和冬残奥会会徽设计者、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副教授林存真
北青报:冬奥会会徽的整体造型是一个“冬”字,能谈一谈这一设计的灵感吗?
林存真:其实没有所谓的“瞬间灵感”。设计更多是一个研究性的工作,有灵感闪现的刹那,但更多的时间需要踏实下来,反复研究如何更接近完美。
之所以选择“冬”这个汉字,是因为汉字是最具表达力的元素之一。在奥运会这一国际平台上如何展现国家形象?汉字就是最好的文化自信。我们国家拥有五千年的历史文明,这五千年的文明延续下来,汉字承载了最多的文化因素。
设计过程中最核心的元素是运动员,通过线条结构和色彩展现运动员在冰雪运动中的动感和力量。此外,冬奥会举办期间正好是我们的农历新年,所以也加入了欢庆和民间的元素。
北青报:设计中有哪些难题?
林存真:冬奥会和冬残奥会的会徽是同时发布的,两个会徽一起出现在大家面前,又都是以汉字为主体,很容易成为一个词语。设计的时候就需要考虑到,重新组成的这个词语的语意阐释。
还有一个难题,现在是2017年,冬奥举办是在2022年,五年后一定会有新的技术和新的展现方式,也就意味着会徽的展示有新的可能性,这是一个需要“预见未来”的设计。所以设计过程中,就把立体的、动态的应用,都已经考虑进来了。
北青报:奥运对您来说并不陌生,2015年北京申办冬奥的标识也是您设计的。两个标识之间也有着一种延续性,这对您设计会徽时有哪些帮助?
林存真:(摇头,笑)不,同一个设计师把申办和举办的会徽都做了,我觉得是个劣势。对于其他设计师来说,这是新的东西,没有条条框框。但对我来说,自己做过一次,这次要超越自己,做一个新的,很难。最难的就是超越过去的自己。
文/本报记者张小妹